第42章 灾祸预警
扶玉秋随意点点头, 并没有将这话放在心上。
凤凰第一次送他东西,怎么能随便放呲花玩?
扶玉秋捧着凤凰金翎,高高兴兴去睡觉了。
院中有棵梧桐树, 凤凰翩然落在树枝上, 视线透过窗棂看向房内。
木镜正趴在桌子上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 天色已晚他困得要命, 但还是强撑着等扶玉秋回来。
扶玉秋兴高采烈回去后, 和他唧唧歪歪说了一堆。
没一会就灭了烛火。
凤凰安安静静看了许久, 终于将视线收回。
此前凤殃已经许多年没有睡过觉,一闭眼便是漫天火光直冲云霄, 好似能一寸寸将他烧成齑粉的痛苦从脑髓传遍全身。
只是不知为何, 他在扶玉秋身边却能感觉到片刻安宁,一夜无梦。
凤殃本以为是他融合一半凤凰传承、神魂被治愈的缘故, 今夜尝试着在梧桐树上沉沉睡过去。
不过片刻, 凤凰浑身浴火, 猛地惊醒。
那股要将他烧成灰的痛苦又随之而来,死死缠着他, 好像永不消散。
凤殃轻轻吸了一口气,不再尝试着入睡, 微微闭眸冥想小憩。
清晨。
木镜早早就起了床, 他手脚十分麻利,颠颠地端着盆去井边打水,伺候扶玉秋起床洗漱。
梧桐树上的凤凰突然睁开眼睛。
扶玉秋睡得正熟, 木镜不敢将他吵醒, 蹑手蹑脚地将水放在外室, 想了想, 又跑出去揪了一根草, 想哄扶玉秋开心。
就在他高高兴兴想回房时,身后猛地传来一股森然冷厉的气势,让木镜当即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凤殃缓步而来,走至木镜面前,微微垂眸,像是在看一件死物般,淡淡道:“昨天你在我身上看到了什么?”
木镜瞳孔涣散,浑身发抖,挣扎着想要逃开,却一根手指都不能动。
凤殃:“看着我。”
木镜不受控制,像是被操控的傀儡,挣扎抗拒个不停却还是脖子一寸寸抬起,恐惧地看向凤殃的金瞳。
“告诉我。”凤殃说,“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木镜呆呆看着他,只是看着那双金瞳,古怪的异瞳却像是被火焰焚烧,倒映出漫天大火,甚至两行血泪都不受控制地从瞪大的眼尾流下。
他轻轻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嗓子沙哑,半个音都发不出来。
凤殃彻底不耐烦了,他抬手将指尖点在木镜眉心,一股灵力毫不留情灌进去,却像是被一道屏障似的猛地弹回来。
凤殃收回手,眉头紧皱。
“灵镜?”
鹓雏一族的灵镜碎片掉落人间,竟然入了转世轮回?
且看他身上的气息,似乎还是鹓雏少族主那面镜子。
凤殃正要细看,房内传来扶玉秋嘀咕的声音。
“小草?”
凤殃困住木镜的灵力瞬间收回。
木镜惊恐地捂住眼睛,像是被灼烧般痛苦不已。
怕扶玉秋看出端倪,凤殃一挥袖,木镜被灼伤的眼睛瞬间完好如初,连带着疼痛也消散。
“少说不该说的话。”凤殃淡淡道,“记住了吗?”
木镜踉踉跄跄后退数步,嘴唇都被吓得不住颤抖,只能点头。
扶玉秋:“小木?”
木镜本能想要进去,但因恐惧而浑身发抖,只能近乎乞求地看向凤殃。
凤殃淡笑道:“去吧。”
木镜如蒙大赦,踉踉跄跄冲进了房。
很快,房间传来扶玉秋的声音。
“唔?怎么啦?谁欺负你了吗?”
刚才像个哑巴、哪怕即将被杀也不肯发出一个字的木镜却轻轻地回答:“没、没有。”
扶玉秋也没多问,他穿好衣服洗漱好,打算去玄烛楼问问看那悬赏令到底有没有下,为什么好几天了那玉佩没有丝毫反应。
见他穿着整齐要出门,乖乖坐在一边的木镜犹豫着看他好半天,才讷讷道:“您……您要出门吗?”
“嗯嗯。”扶玉秋发间的花哪怕睡了一觉依然绽放如初,他美滋滋地对着镜子看花,随口道,“你想出去玩吗?”
木镜连忙摇头:“不、不去。”
扶玉秋放养孩子,很心大地说:“那你就在这里玩,等我回来给你带好东西。”
木镜欲言又止。
扶玉秋终于不再臭美,疑惑回头:“怎么了?想说什么?”
木镜眼巴巴看着他,纠结好久正要开口,脑海中突然泛出无数被痛打、谩骂呵斥的记忆,当即吓得一抖。
他急忙摇头,连话也不肯说了。
扶玉秋也没察觉出来异样,安抚他几句,跟着凤殃离开。
凤殃在离开前,回头淡淡看他一眼。
木镜像是碰到滚烫的碳块,忙不迭躲了起来。
扶玉秋:“看什么呢?”
凤殃收回视线,温声道:“没什么——要去玄烛楼?”
“嗯。”扶玉秋点头,捏着那弯月玉佩晃了晃,蹙眉道,“好几天了怎么可能没有半点消息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啊。”
凤殃:“……”
凤殃并没有兄弟姐妹,一时间有些怀疑三界所有兄弟相处的方式都是这般恨不得对方死的“兄友弟恭”吗?
扶玉秋一路担忧着到了玄烛楼。
还未进去,就见有几个魔修正将一个巨大的匾额往玄烛楼里送。
上书四个大字——妙手回春。
玄烛楼前来接引的人脸都绿了。
他们干的都是杀人越货的脏活生意,什么时候救过人治过病了?
这群魔修是来砸场子的吗?!
为首的是个衣着暴露的魔修女子,她身形曼妙,美艳逼人,腰间悬挂着一条漆黑长鞭,鞭柄悬挂着满月穗子随风而动,放肆又桀骜。
“去叫你家楼主出来。”魔修笑道,“我要亲自感谢他救我性命。”
急急忙忙赶过来的管事脸也绿了。
扶玉秋和凤殃在一边看好戏,疑惑道:“玄烛楼也会治病救人吗?”
凤殃似笑非笑:“他们只会杀人。”
扶玉秋啧啧称奇。
那个【妙手回春】的牌匾放在玄烛楼,越发觉得讽刺。
路边的人哪里见过这等好戏,全都围观着指指点点。
扶玉秋隐约听了两耳朵,知晓了来龙去脉。
前段时日有人来玄烛楼悬赏魔族圣女的性命,玄烛楼主亲自出马,前往魔族暗杀。
谁知魔族圣女本就中毒奄奄一息,又被玄烛楼主下了一把剧毒。
两毒相撞,以毒攻毒。
圣女大安!
今日,魔族圣女便是来送牌匾,感谢玄烛楼主救她性命。
整个魔族必定感恩戴德。
扶玉秋听得哈哈大笑,觉得玄烛楼主也是个怪人。
太好玩了也。
但玄烛楼的人却并不觉得好玩,那牌匾简直就是在砸招牌。
管事脸都要笑僵了,勉强安抚好那群咋咋呼呼要将牌匾往大堂墙上钉的魔修,抹着汗急急忙忙冲去二十三楼。
二十三楼安静依旧,只是楼主主位上却空无一人。
只有一本书放置在桌案上,被风微微一吹,露出封皮上的几个字。
——《如何清谈、畅谈、侃大山》
玄烛楼主扶玉阙……
竟然逃了?
管事:“???”
魔族圣女似乎知道扶玉阙并不在玄烛楼,大大咧咧让人将牌匾放下,道:“去给你家楼主带个话,明日灵雨泽大比,让他来寻我,否则我便昭告天下,他夜闯我闺房意图对我图谋不轨。”
管事:“!!!”
围观群众:“!!!”
魔族之人一向放浪,幕天席地之下交·媾之事数不胜数,哪里在乎名声这种外物。
扶玉秋:“哈哈哈哈哈!”
扶玉秋看足了好戏,笑得要打跌。
魔族之人气势汹汹地来,又气势汹汹地走。
扶玉秋看够了戏,这才哼着小曲去问之前为他下悬赏令的姐姐:“有消息了吗?”
女修满脸为难:“扶白鹤的悬赏令下去了,至今并无消息,只是扶玉阙……”
扶玉秋疑惑道:“扶玉阙怎么了?他已死了?”
“不是不是。”
女修一言难尽,让他稍等一下,去寻管事。
“楼主说要是再见这白衣白发少年,就将他扣下来带去二十三楼,如今他已来了,您看……”
管事被魔族牌匾之事搅和得焦头烂额,闻言没好气道:“楼主不知所踪,留下他也没什么用,你问问他的姓名,再偷偷留下他一绺灵力便于寻找不就行了?”
女修忙颠颠跑了回去。
“敢问您的名字是?”
扶玉秋也不设防,乖乖道:“扶……”
凤殃突然按住他的肩膀,朝他摇摇头。
扶玉秋一愣,忙长了个心眼,说:“凤玉秋。”
凤殃手一顿。
女修忙记住名字,与此同时悄无声息地探出去一道灵力,想要将扶玉秋的灵力薅下来一绺。
只是她的神识才刚探过去,却像是被炽热的火焰灼烧了一下,疼得她脸色惨白,瞬间将灵力收回。
凤殃沉沉看她。
女修顿觉心虚,不敢再探。
知道暂无消息,扶玉秋只好失望地离开了。
“你兄长不是爱看热闹吗?”凤殃安慰他,“指不定明天在妖族就能瞧见他。”
扶玉秋想了想,觉得也是。
他没心没肺,又高高兴兴玩了一天。
当晚回去时,扶玉秋给木镜带了一堆新奇的玩意儿。
这些东西他自己都玩得兴致勃勃,本以为木镜比他还小肯定更喜欢,谁知木镜只是恹恹看了一眼,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便没了其他反应。
扶玉秋诧异道:“不好玩吗?”
木镜看了看旁边垂着眸在漫不经心玩小老虎拨浪鼓的凤殃,眸子里全是忌惮恐惧。
他微微摇头,示意不是。
旁人在的时候,他从来都不说话。
果不其然,凤殃一走,木镜忙抱住扶玉秋的手,讷讷开口。
“你明天……也要出门吗?”
扶玉秋还在看拨浪鼓上的老虎花纹,疑惑道:“对啊,妖族有灵雨泽大比呢,特别好玩,你想去吗?”
木镜惊恐地摇头,拼命晃着扶玉秋的手臂:“不、不去!”
扶玉秋不明所以:“哦,好,那就不带你去。”
“你、你也……”木镜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你也不去!”
扶玉秋皱着眉:“为什么?你又看到什么了吗?”
木镜猛地捂住嘴,眼眶全是泪的拼命摇头。
但他这副反应却做不得假。
扶玉秋将他的手扯下来,正色道:“木小草。”
木小草含着泪哽咽着看他。
“你的眼睛很漂亮。”扶玉秋伸手在他眼尾轻轻一扫,尽量温声说,“这么漂亮的眼睛,能看到未来灾祸,说不定就是天道恩赐,让你及时避开那些苦难呢。”
木镜呆呆看他。
连他父母都没说过这样的话。
他们只会让他“闭嘴”“别说话”“你想克死我们吗?”,后来父母真的在那场炎火雨中被烧为灰烬,剩下的人便骂他……
“灾星。”
“天煞孤星!”
“毒哑他,他就不能说出那些灾祸了!”
木镜耳畔全是恶毒谩骂,不住萦绕在他耳畔。
隐约间,一个清脆的声音好似一支箭直直穿破恶毒的迷障黑雾,破开一道口子让阳光洒了进来。
扶玉秋说:“他们就是个啾啾啾!自己没本事还怪你身上!”
木镜:“……”
扶玉秋骂完立刻后悔了,恨不得拍自己的嘴。
怎么能当着孩子的面骂这样的话?!
见扶玉秋满脸懊恼,木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扶玉秋疑惑看他。
木镜笑了后,又突然像变脸似的,一直努力憋着没有掉下来的眼泪唰地从脸上簌簌滑落。
“你、你明天不要去。”木镜哽咽着紧紧拽着他的袖子,终于说出他一直想说的话,“我看到又有好多火雨落下来了……”
“而且那个男人,是坏人,他还会……变、变脸。”
“他伤害了你,你哭得好难过……”
扶玉秋一愣:“男人?谁?”
木镜哪怕哭成这样,语调中还是难掩恐惧:“你身边的那个人。”
扶玉秋给木镜擦眼泪的手一顿,诧异道:“你说凤凰?”
木镜害怕地点头。
“不可能。”扶玉秋道,“他不会伤害我。”
木镜呜咽道:“可你哭了……”
扶玉秋眸子一闪。
似乎是想起彤鹤长老所说的那句“尊上”,扶玉秋脸色有些白,但他却勉强一笑,按捺住内心涌出的恐慌,深吸一口气。
他不知是在和木镜说还是在喃喃自语:“而且我都已经知晓了预警,肯定……会做足准备。”
扶玉秋说完,突然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重新笑起来:“做什么准备啊,没事儿,指不定就是一些小事,我这人从小就爱小题大做。”
木镜不理解,脸上还挂着泪珠,怔怔地问:“只要不过去……不就可以不伤心了吗?”
他还小,不懂扶玉秋为何明知道会被伤害却还要过去。
避开不就行了。
扶玉秋抿唇不语。
……或许,他是避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