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有时脆弱

不知道是不是火时小人出现的缘故, 接下来几天，关寒正常了点，虽然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远离吸烟的人, 注意各种电器，但已经可以接受烧烤了。

他怎么克服的没人知道。但他离开时，小人也不见了。

郁清的灶里也再没有熄火的情况。

只是不久后，各地陆续出现了一些传闻，某店忽然失火但一瞬间又忽然灭了。

关寒似乎发现了自己的特殊能力, 只要自己所到之处，所有的火都会莫名其妙灭掉。可他还是日常怕火, 只有听说哪里起火时, 会远远观望一下，看着火势熄灭, 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火时小人再也没有回来过。

不过, 小人在的话，会整天盯着火气小鱼能不能吃的吧？郁清喂鱼时又忍不住想。

“火时小人的胃口和情绪有关嚯。”老宅说，“人们越是害怕, 它的胃口也就越大，就会努力寻找可以吞食的火源。如果没有情绪吸引, 它很乖，不会乱吃的嚯。”

郁清点起柴火, 看着温暖的火焰跳动。火时小人跟着关寒去了城市的话，一定能给很多人带去希望吧。

他烧好了菜, 习惯性又扔了几个地瓜进去, 扒过热灰埋上, 回头就能吃到烤好的地瓜了。

吃过午饭, 他便去镇上拿快递。胡二照例又跟去, 只是听说他又要种花，不由好奇道：“院子里不是种很多了吗？”

郁清想用花盆种点，以后想搬哪儿都行。

胡二便凑热闹道：“我也想种！”

郁清：“什么？”

胡二流着口水说：“种只烧鸡吧！听说地里种的可香了。”

郁清：“……”

不过他很快弄清楚了，胡二说的是叫花鸡。

郁清道：“我今天还要去接客人，没有时间，你问老陶会不会做。”

胡二提醒道：“今天的客人改期啦，说是明天再来。”

郁清就同意了。

谁知第二天，客人又改期了。

直到第三天，他才接到客人的电话。只是很不凑巧，那天下起了雨，特别阴冷。

女孩估计也没想到忽然降雨，穿着薄外套，靠着行李箱，狼狈地站在景区门口瑟缩着，勉强笑道：“不好意思啊，临时有点事，就晚了两天。”

郁清让她赶紧先上车再说。

女孩叫徐黛……一个人？

郁清看看周围，确认没别的人。可他记得订的是双人房？

“我朋友不来了。”徐黛低声说。

郁清没多问，只是给她递了保温杯过去，让她先喝点热水暖一下。

徐黛看着窗外绵绵的雨，和路边掠过的景色，轻声道：“你们这里好多石头啊。”

郁清道：“小山村，没什么景色，也就石头多。”

“怎么会，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徐黛说着，对村口的大石头拍了一张照片。

明明是块普通的石头，但雨中，它仿佛是个山村的守护者。

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徐黛心想，一定是她心情不好，所以见什么都乱想吧。

到了院子里的时候，又是另一番景致了。她发现同样下着雨，可是这儿没那么冷。那古宅下坐着的人，有人穿着轻薄的古装，还有人穿着夏裙和短袖。

而她穿着高领的毛衣和羽绒外套，刚刚在外边才冻得瑟瑟发抖。下了车，屋里更暖和，她的毛衣多余了。

早知道她带夏装来就足够了！

她转了一圈，不能更满意了。

虽然这些天经历了许多糟糕的事情，但至少，她没取消这次旅行，真是超级明智的事！

她提起行李就要上楼，手里却忽然一空，被章树毫不费力地拎过去了。

徐黛愣了一下，赶紧跟上。

没一会，她又下楼来了，买了瓶水要喝，结果在那儿拧了半天，就是拧不开，坐在那儿发愣。

陈进忍不住过去帮忙，啧啧道：“你们女生就是娇弱，连瓶盖也拧不开……”

徐黛脸色不大好。

陈进一点没注意到，自顾自拧着拧着——“诶？！为什么这个瓶盖这么紧！”

他大呼小叫的，郁清就支了586过去。

地狱系统鄙夷地看他道：“人类就是脆弱，连这点力气也没有呢。”

陈进捂脸跑了。

徐黛弱弱地道过谢，傻乎乎坐在沙发一边。

何雪是个坐不住的活泼大小姐，很快就和她搭讪，熟稔起来，晚上吃饭的时候，三个女客已经坐一块和谐地说笑了。

只是吃过饭没一会，徐黛就捂着肚子，说是胃疼。

“没事，老毛病了，上去吃个药躺一会就好。”她匆匆上了楼，摸出药吞下，但是药效没那么快发挥，胃里还是隐隐作痛。

她只能躺下刷手机转移注意力，然后看到了同事发来的消息——

“小徐，你上周的文件怎么没发给我，害得我缺了资料，被领导批评了！”

徐黛皱眉，回道：“我有发过，你再找找呀。”

然而同事说没有就是没有，一定是她发错了。

徐黛肚里就委屈上来了。她才刚参加工作不久，就总发生这样的事。但凡有点错，同事会摊到她身上。有什么麻烦的活，总扔给她。

她好不容易才请了这个假出来喘口气。

算了，她再看看妈妈发来的——

“工作怎样？男朋友什么时候让我看看？”

她所有的委屈一下子涌出，但没提已经和男友分手的事，只是可怜巴巴道：“妈，我好想回家。”

没一会妈妈回道：“怎么又想回家啦，才刚上班就不行了？你回家来能做什么呢，会被人说啃老的啊，你再坚持一下嘛，是不是没熟悉工作，平时记得多和同事打好关系……”

徐黛默默放下了手机。

她真的好累，好想回家啊。哪怕没人安慰，只要在家里，她就觉得很有安全感。

可爸妈只觉得她小题大做，太脆弱了，一点点小困难就想回家，谁上班没受过点气呢，她就是要多磨练一下才行。

她只好自己找个可以休息的地方。

那些分手时的争吵，同事间的刁难，工作上的不顺，上下班途中的疲惫，还有各种糟心的倒霉事情、病痛，全都在这里放下，就好了……吧。

她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进入睡眠。

幸好在这里，她失眠的毛病没了。又或许是因为，吃了药有点昏昏欲睡吧……

但她第二天醒来时，意外地很精神。

今天阳光很好，小院里一片绿意，看着就舒服。昨天，以及昨天之前发生了什么，她仿佛忘了，目光只停留在那些奇异的石头上。

这里的石头和外边不大一样，会长出花草树木。可是，坚硬的石头表面怎么能长出花草来呢，这么柔弱的花草，是怎么冲破石头的阻碍的……

她觉得很不可思议，在石头群里流连，一个个欣赏，只觉得其中一个石头山特别的亲切。那是一块不过拳头大小，还有点棱角的山石。

郁清见她看着石头发呆，得到了老宅的提醒：“那是她的石头嚯。”

他就提了洒水壶过去，让她浇灌。

徐黛看着石头变成了深色的，迟疑道：“这样就能长出东西来？”

郁清笑笑：“你等着看吧。”

徐黛就等着。

她实在好奇，那么坚硬的石头是怎么长出花草的。

直到她胃又疼了，不得不回屋里休息。

不仅如此，她还接到了领导的电话。因为同事告状，她被批了一顿，还被催促赶快回去返工。

徐黛都要气哭了。

好在郁清这儿有电脑，她登陆邮箱，找到了先前存的文件，二次发送，然后不知哪来的勇气，给领导打了电话过去，澄清自己这边没问题。

她平时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还是头一次这么大声为自己辩解。

领导似乎也惊异于她的转变，竟认真听完了。

她挂了电话，呆了一会，想起自己刚刚做了什么，有点懵。

她平时见了领导压根不敢吭气，今天居然敢跟人理论了！

这样会不会被同事记恨呢……

那边郁清问道：“说清楚了？”

徐黛恍恍惚惚地：“嗯……”

郁清递给她纸巾：“擦擦眼睛。”

她才发现自己刚刚掉眼泪了，赶紧道：“不好意思……”

“没关系，哭又不丢人，我还有好多纸巾呢，都给你。”胡二慷慨地把一整包都塞给了她。

徐黛哭笑不得。那她也用不了那么多啦！

“我是不是特别差劲啊。”她抱着纸巾坐下，想想自己确实也挺爱哭的，有点郁闷。

工作太难，想哭。

被同事怼一句，想哭。

上下班等公交车错过了，也想哭。

分手……别提了。

只是很多时候，她都努力掩饰了起来，谁也看不到。等关起门来，才自己吹伤口。

她实在太脆弱了啊，就像一朵温室刚出来的小白花，碰一下花瓣，当时也许没人看见，过后就会现出伤痕。

如果，如果她也像石头那样就好了，就不怕任何社会的鞭打，不会受伤了吧。

“那……我就送你一块石头吧。”郁清想了想道，“我有一块石头，特别硬，怎么也摔不坏。”

昨夜里，他就发现橱窗里的石头人，那个爷爷曾经送给张婆婆的石头人掉了下来，玻璃碎了，石头好好的。古怪的是，不论捡起多少次，石头人总是又自己摔下。

几次三番折腾，郁清觉得不对劲。

老宅冥思苦想，翻了一夜的记录，今早终于道：“我想大概是有小人要出来了嚯。”

郁清震惊道：“石头里有小人？！”

“是的嚯，这是石中小人，它们住在坚硬的石头里，特别安全，唔……就像人的躯体包裹着心脏一样。石中小人就是石头的心脏，特别柔软，特别脆弱，但是石头坚硬的外壳可以保护它。”老宅把石头人翻来覆去地看，告诉他：

“每一个石中小人的诞生，其实是某个人脆弱的内心嚯。要知道，小人族特别小，内心也格外的敏感脆弱，所以找到了这种石头。他们认为用石头刻画出自己的样子，再把自己的精神赋予石头，内心就能和石头一样坚韧。后来就催生出了这种情绪小人。”

郁清琢磨道：“可这应该是我爷爷的石头？”

“是你的祖先留下的。”老宅唏嘘道，“他曾经招待过一位失意的书生。”

郁清奇怪道：“书生没有把他的石中小人带走吗？”

“没有嚯，因为当时他的处境很不好，石头在我这里更安全。”老宅说，“不过，现在的世界很和平，我想可以让小姑娘带回去，让她慢慢学着自己保护石头，那样，石中小人会成长得很快。等到小人长大，就会回到她的身体里，不再需要石头保护了。”

郁清点点头，只是奇怪。“我爷爷送给了张婆婆也可以用吗？不需要树屋吗？”

“是的嚯。这是情绪之物，情绪就可以激活的石头。它是你的祖先留下的为数不多的情绪之物。”老宅一本正经地解释，

“石，中，小人~小人族的命名是这样子组合的，不要把石头本身当成小人嚯。”

郁清：“……”

不管怎么说，把石头给徐黛就对了。因为按照老宅所说，现在石头人里有一个她。

“保护好它，就像保护你自己一样。”郁清叮嘱说。

他没想到徐黛轻易就接受了。

“其实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她悄悄地说。

她像看电影一样，梦见了一个人的人生，一个断了腿的男人，躺在病床上以泪洗面度日如年。有一天，他的妈妈送来了一个石头人，他终于振作起来，不再整天埋怨自己是个废人，一开始村里修鞋，街边补胎挣钱。后来攒钱买了车，学会开车，他就去了城里跟朋友合伙做起了生意，开了公司越做越大……命运，仿佛从石头人出现的那一刻有了转折。

“不如说那本来就是他应有的命运吧。”郁清叹道，他才知道爷爷为什么送人石头。

“如果腿没事，他的成就说不定更高。对他来说，这大概是一块定心石。”

徐黛连忙点头。她也觉得奇妙，这石头人似乎和自己有联系。

有时她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石头。

后来才发现，有个小人蜷缩在石头人的空间里，那里面明亮又温暖。她和它一起长大，一点一点变得坚强起来。而她的石头山上，小白花不见了，陆续长出了挺拔的树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