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意外

赤熙殿内,祁诩天坐于皇座上,正悠闲的靠着椅背,一手握着酒杯露出浅笑,嘴角的一丝弧度让祁溟月看出了他心中对某事的期待。

“儿臣叩见父皇。”祁溟月从走道中不疾不徐的踱步而出,一身月白色织金底的衣袍层叠而下,行走间衣带飞扬,划出一抹清冷的弧度,如月夜光华,衬得黑发如墨,他唇角微扬,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脸上混合着孩子的稚嫩和成人的谨慎沉稳,竟出乎意料的能引人好感,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同他亲近。

这便是因着苍赫帝的宠爱,闻名天下知的二皇子祁溟月?!众人不禁心中赞叹,怨不得陛下偏心,如此气韵高贵容貌无双的皇子,哪个皇帝得了会不喜欢不偏爱?

“溟儿还不快些入座。”见他到来,祁诩天露出欣然之色,指了指他桌上的一个翡翠色物件,“‘茗熏’产于安炀而闻名于天下,传闻其似酒而非酒,向来万金难求,多年以来只闻其名,见过它的人却不多,使者携此前来,溟儿这回可算是占了便宜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祁溟月入了座,向安炀使者颔首致谢,见桌上器物形状十分奇特,不圆不方,色如绿柳之清亮又有沉如琥珀之处,纹理纵横交错如老树盘根,嶙峋起伏,竟完全不像一个器皿,倒是更像块石头,不由意外朝父皇望去,见他别有深意的眼神示意,当下有些明白过来。

安炀使者见此情景,起身说道:“二皇子殿下,此乃茗熏,我安炀陛下已得到多年,见它颜色形状无不雅致,原本十分喜欢,只是它毕竟是茗熏,得来不易,若只被人当作一块石头便是可惜了,今日殿下生日,我陛下命尔等携此前来,如今见得二殿下之风采世间少有,并且此枚茗熏形状色泽的难得也是万中无一,如今赠予殿下真算是相得益彰了。”

长长的说了一串却完全不提茗熏究竟是何物,既然似酒而非酒,那应是液体,为何却是一块少见的石头?群臣不解,纷纷议论,虽早知茗熏此物,但实在是没有见过,当然更不知晓缘由了。于是一个个向二殿下望去,只见他拿起那块石头在手上把玩,看不出一点着急窘迫,询问那安炀使者,“茗熏此物十分难得吧,产于极地深海又或是重山积石之处,不论何处寻得,皆为险处,它不生于地下,也不结于树上,在岩石包裹之下方才显露,溟月猜的可对?”

众人听他以柔软清亮的童音说出了这番话,不论神情姿态或言语之间,从容有礼胸有成竹的样子,都有些意外,甚至有人惊叹了一声,“哎呀,你是不是偷瞧了我父……呃,爹爹的书,不然你怎么知道?慕儿以前都不知道。”

稚嫩的声音,竟然也是一名孩童,只见使者身后,一名男童瞪大了眼,黝黑闪亮的眼眸像一只可爱的小狗一般,正不解的看着他。

安炀使者顿时紧张起来,拉下他不知说了什么,才面露惊讶之色,对祁溟月说道:“殿下说的不错,世人皆知茗熏,见过的少之又少,即便有幸得见,也多半不知由来,何况茗熏其形各异,每有不同,想要从一枚而知道其共性更是难上加难,不知殿下如何知晓我安炀密文记载中的事?”

群臣又是一阵惊讶,看来二殿下竟是说对了。只是奇怪那男孩是何人,安炀来使竟把他带在身边,看来非常重视。

祁溟月见那个男孩仍探出了小脑袋好奇的看着他,对他微微一笑,然后拿起那块石头,举到眼前细细看去,嘴上慢慢说道:“这有何难?茗熏也只是一块石头罢了。”说着向一旁的莹然吩咐了什么,莹然去了,他才继续说道:“世人只知茗熏其名,却不知茗熏究竟如何而来,此石便是茗熏,又不是茗熏。”

“殿下何意?”已有苍赫臣子等不及的问道。

祁溟月取过莹然呈上的一把长形匕首,拔了鞘,一泓秋水般的利刃在众人眼前划过一道冰寒的剑光,还未来得及惶恐质疑,忽然嗅到殿中弥漫开一股清凉似水又绵长温润,芳冽如酒的气味……“这石中之物才是真正的稀有吧,”祁溟月微微赞叹着,把那块奇石举到眼前,手臂轻扬,数十滴略带粘稠色泽透明的液体倾落于玉杯中,恰好一盏。

异香之中,他举起杯,凑到了唇边,仰头一口喝下,才悦然一笑,“父皇,此物果然特别。”

那安炀使者见他如此喝了茗熏,更是愕然,他不曾想到,苍赫的二皇子不只知道如何取得茗熏,就连品尝之法也一点没错,“殿下……”

见使者焦急的样子,祁溟月才放下杯盏,含笑回答。“溟月只是猜得罢了,”见他不信想要打断,祁溟月呵呵轻笑,这才露出稚童的顽皮之色,“溟月自出生以来未曾离开苍赫,怎可能偷阅安炀密册呢,使者请放心吧。溟月确实只是猜的,溟月知道,百万千万年来,树木在某些条件下皆可化石,其中有些凝结时又恰好蕴了雨露又或是花瓣疏果之类,年深日久,虽形成了今日的顽石,其内却含有他物,木化为玉,玉养内物,终成此茗熏。”说罢一番叹息,“虽在我等眼前,它却历经了无数的巧合,才酿成了方才那一瞬的馨香,若不及时饮了,恐怕会曝于空气之中逐渐稀薄淡去,直至消散无踪吧。”

“好厉害……”又是方才那孩子,他目瞪口呆的大声赞叹,道出了众人的心声,安炀使者也不由叹服,“陛下得此子,他日定为苍赫带来无尽荣耀,使人羡慕啊。”

祁诩天哈哈一笑,“溟儿之能朕早就见识过了,朕亦期待他日啊。”笑声中,与祁溟月对视的眼里藏着戏谑的笑意,祁溟月见他如此,当然知道父皇定是想起了他们之间的约定,以此调笑于他,立刻回视一眼,笑得有些狡猾,何时是长大之日,恐怕还得由他自己说了算吧,记得原来,十八才算是成年,不知父皇可能等的起?

就在这气氛正热闹的时候,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只听有人喊了一句:“有刺客!快保护陛下!”霎时间群臣纷乱,人人自危,惊疑不定的站起身来。

祁溟月喝了茗熏,此时正有些熏然之意,那虽不是酒,却如美酒一般让人感觉飘然欲醉,听到有人叫喊,想起今日酒宴原是来看戏的,见父皇端坐其上安然无恙,放心往两旁看去,只见有几名黑衣人正往此处冲进来,宫中侍卫正在抵挡,看来殿内之人并无危险,他觉得奇怪,父皇岂会安排如此毫无悬念的戏码给他看?

思量间,陡然一惊,察觉殿中有什么不对,正要招呼红袖和莹然过来,却发现身后不远处的两人已然失去了踪影。

霎时间惊怒交加,腾地站起身来,然后感觉背后人影一晃,有人近了身,他拿起桌上的匕首毫不犹豫向肩后刺去,如此近的距离,对方许是不曾料到他如此小童也会武,更没料到他在此时竟有胆量反击,速度还如此之快,不免心中一惊,顿时噗的一声,鲜血溅到了他浅色的衣袍之上,看来十分显眼,一眼便能确定,对方虽然受伤,但绝不会太过严重,于是心中一叹,可惜了这次的机会,然后眼前一黑,在沉入黑暗之前,心头掠过一丝疑问……这戏果然精彩绝伦,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究竟是谁乘此时对他动手?

殿上,黑衣人已全数被拿下,祁诩天从龙椅上缓缓站起,殿上众人沉默不语,各怀心思,想到待刺客被捉拿之后发现二殿下不见了,陛下还不知会如何的大发雷霆,便心中惶然,此时有臣子谏言,“陛下,二殿下失踪之时殿内混乱,但此前绝无可疑之人入内,依臣看来,此事为内鬼所为,否则断无可能如此容易混入殿内,说不定便是装作宫人,或者……是……”

安炀使臣随侍之人不多,但也不算少,俱是生面孔,也不知是何底细,此殿上,该是他们的嫌疑最大,即便不是他们的人,也是有人混入其中,以掩人耳目。

意思虽然没说出来,但很多人从这未完的话里听出了其中的含义,安炀使臣一干人等确实很有嫌疑,但眼下毫无证据,又凭什么质问他们,若因此引得苍赫与安炀之间的嫌隙,只怕对大家都是无益。

如此想了,便再也没人敢把话挑明,安炀的一干使臣也都十分精明,懂得自保之道,此时他们不论说什么,都不如不说的好,只静静等着祁诩天发话。

只见陛下站起身来,走到二殿下的座处,看着地上的一滩血迹不发一语,神情却是深沉难测,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今日便散了吧。”说完竟再不提此事,先行离去。

底下群臣虽觉松了一口气,但未免也觉得有些异样,陛下素来疼爱二殿下,此时居然毫无反应,莫非心中已然狂怒,打算暗中调查?摇了摇头,君心难测啊,还是安分点,等此事有了定论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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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溟月自黑暗中醒来,晃动的车厢告诉他正身在马车之中,虽然手脚被绑,身上倒没什么痛处,看来对方不曾伤他。他还是动也不动的躺在那里,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让自己看来和昏睡无异。

此前自从向王太医要了迷药,他便时常服食它用来适应药性,宫中调配的迷药都是珍贵药材所制,让他有些担心对劣等迷药的适应性如何,但此时自己醒来,马车还在行进的路上,可见还未到达目的地,便可确定他是提早醒了。

渐渐的,他如真的入睡一般,进入一种半梦半醒,似睡非睡的状态,如此便不怕被人识破他已醒来,却也留了一丝神智观察周遭情况。

清脆的马蹄声在干爽的路面上的清晰可闻,车身平稳,似乎正在大路上,或者是某处非常大的宅子,四周没有人声,非常安静。不一会儿,马车停了。

“任务完成了?”低沉粗哑的男声响起。

“是。”回答的人听来年轻些,但毫无一丝生气。

“进去吧。”

话音一落,有人开动了某个机关,只听一阵响动,他顿时觉得眼前一亮,看来已是白天了。

一双手伸了过来,在把他抱到手上时,他忽然闻到那人身上有股淡淡的血腥之气。他就是那个被自己用匕首所伤的人,祁溟月很确定。想起那把匕首,似乎是在当时掉落在地了,可惜,不过就算带着,只怕也会被搜去,又想起怀中衣襟内藏的几包药粉,不知他可有搜去。

他感觉自己被放到床上,手脚上的绳子都被松开了,柔软的触觉使他感觉,这里定是一间布置的极为仔细考究的卧房。

听得脚步声离去,许久之后,确定房内无人了,他才慢慢睁开眼,却赫然见到见有人正背对他坐在桌旁。

“你醒了。”正是那个声音低沉粗哑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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