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记得了……”

“啊?”陆行舟怔了怔。

云烈轻轻摇头, 有些困惑地说:“太华到底做了什么, 我已经不记得了,时间太久了。”

陆行舟眼眸微沉, 不动声色地和石饮羽对视一眼。

两人心头都腾起疑惑:他们活这么多年,不可能事事都记得,但这种疑似对象出轨的大事,也能忘记的?

你云烈完全不像这么心大的魔啊!

三人回到营地, 天色渐亮,颜如玉已经醒来,正老老实实地蹲在结界里吃干粮,看到他们回来, 一下子兴奋起来。

陆行舟撤去结界。

颜如玉扑出来:“发生什么事了?我一觉醒来,你们都不见了, 我以为我精神出问题了!”

陆行舟指了指云烈:“半夜去找一个恶魔干了一架。”

颜如玉:“哇!干死那个恶魔了吗?”

陆行舟目光落在云烈染血的白色军服上:“呃……”

“干输了。”云烈淡淡的说。

颜如玉吃了一惊, 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呆了片刻,讪讪地说:“胜败乃兵家常事, 再接再厉哈。”

云烈弯了弯唇角, 轻声道:“好。”

石饮羽将熄灭的火堆重新生起, 烧水做饭, 用火腿搭配豌豆和笋丁熬出浓粥, 几个人围着火堆吃早饭。

颜如玉把碗里最后一滴米汤吃完, 舒服地喘出一口气, 感慨:“我刚醒来时真的吓坏了。”

“我给你留了结界, ”陆行舟道,“一般魔物伤不到你。”

颜如玉:“不是怕被魔物攻击,而是一睁眼,发现天地间就剩我一个人,突然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好像在梦境里一样。”

陆行舟失笑:“怎么会……”

他心头一跳,笑容渐渐消失。

石饮羽敏锐地转头看了他一眼。

颜如玉还在那儿嘟囔:“真的很恍惚啊,我甚至开始怀疑一切都不存在,连出发前的记忆都是假的。”

“就你脑洞大,你看看旁边我们的帐篷,怎么可能是假的,”石饮羽笑道,“昨晚情况太紧急,我们没来得及叫醒你而已。”

颜如玉好奇地问:“昨晚到底什么情况?”

云烈:“有个恶魔——跟第六天城有些渊源——在附近徘徊,偷窥我们,被我发现,打了起来。”

陆行舟也是才知道昨晚居然是寒氏兄妹先动手的。

颜如玉注意力跑偏:“跟第六天城有什么渊源?”

云烈没出声。

“啊?”颜如玉茫然地发出一个单音。

云烈淡淡地说:“魔主的前女友。”

颜如玉倒吸一口冷气,意识到自己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一把捂住嘴,转着大到恐怖的眼睛尴尬地向陆行舟求救。

“没事,”云烈轻声说,“我不介意。”

颜如玉嗡嗡的声音从指缝里传来:“可是你的眼神里全都是‘我很介意’。”

云烈:“……”

陆行舟看了颜如玉一眼。

“我瞎说的。”颜如玉立马改口,讪讪地补救,“你们战斗了一夜,肯定都累了,吃完饭就睡一觉休息一下吧。”

“不,”云烈道,“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寒凛已经受伤,不能让他被其他大魔吞噬。”

几个人吃完早饭,熄灭火堆,立刻就动身,往寒凛逃脱的方向追去。

“前面十点钟方向。”石饮羽凝聚精神力,追寻着寒凛的踪迹,他最后射出的那一箭带着自己的魔息,深扎进寒凛体内,寒凛被陆行舟的降魔符消耗太多力量,一时半会没有更多精力来摆脱附在伤口上的魔息。

颜如玉感慨:“魔和魔之间差距真大呀,我做梦都想不到,身为降魔师的我,有一天居然会和云魁首这样的大魔一起工作,理论上云魁首还是通缉犯来着。”

云烈:“……”

石饮羽笑道:“不管大魔还是小魔,为人民服务都是好魔。”

颜如玉由衷称赞:“大哥觉悟真高。”

“虽然他是一个魔物,但他身上有着脚踏实地的思想和爱岗敬业的精神,”陆行舟认真地说,“思想是行动的先导、精神是前进的动力,这是超越种族的,也是值得你学习的。”

颜如玉肃然起敬。

“……”云烈眼神凝固了。

头顶又落起雪来,蚩妄山极端苦寒,一旦落雪,雪势很快就加大,十几分钟后已经演变成了暴风雪。

颜如玉裹进大衣,眯缝着眼,在连成片的雪幕中艰难地辨认方向,指向不远处,大声喊:“找个山洞避一下吧。”

“好……等一下,有魔物过来了。”石饮羽突然转身看向身后。

几个人隐藏住自己的气息,躲到岩石后。

过了一会儿,魔息由远及近,一个魔物冒着雪,从山下狂奔而来,一眨眼功夫便已经飞掠上山。

陆行舟皱眉:“不止他一个。”

在其他方向,也有实力强劲的魔物正冒雪上山。

颜如玉:“山上有什么?”

“是寒凛。”云烈道,“他们知道寒凛受伤,赶着去吞噬他了。”

蚩妄山里没有绝对的上位者,再厉害的魔物,一旦实力下降,便立刻会成为其他魔物捕食的猎物。

陆行舟望向茫茫风雪之后深不可测的山林,冷笑一声:“所以这些魔物是去聚餐的?”

“我们也去。”石饮羽笑笑,“去晚就没的吃了,这群恶魔可是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的。”

雪势太大了,天地间混沌一片,从苍穹到大地,雪幕狂虐地倾泻而下。

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带来浓郁而又杂乱的魔息。

陆行舟:“打起来了。”

“不对!”云烈突然脸色一变,猛地抬头,往山腰望去,下一秒,他忽然张开羽翼,逆着从山顶刮下的风雪,急冲了上去。

“哎!”颜如玉吃惊,“怎么了?”

石饮羽不合时宜地笑了一声:“熟悉的味道。”

“什么?”颜如玉没听明白,寻思是不是风声太大了,冻得她大哥的嘴都瓢了。

“别哔哔了,我们也快上去。”陆行舟说着,甩出骨鞭,缠在颜如玉腰上,纵身飞奔。

石饮羽也加快速度,和他一起往上冲去。

“带人赶路也不用这样啊啊啊啊啊啊……”颜如玉惨叫,身体像个风筝一样飘在空中,被冷冷的暴风雪在脸上狠狠地拍。

雪幕遮天盖地,忽然一阵凛冽的笛音响起,下一刻,几个魔物从风雪中倒飞出去,惨叫着跌落山崖。

“哈哈哈……”寒馥倨傲的笑声传来,“你终于敢来见我了?”

“有什么不敢?”一个沉稳的声音淡淡地说。

几个人冲上山腰,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山洞,洞里燃着一个火堆,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酒气和血腥味。

寒馥正坐在火堆边,袒露着半边身体,咬着绷带一头自己包扎伤口,之前石饮羽那一箭射穿了她的肩膀。

洞外除了云烈之外,还立着一个黑衣身影。

太华。

云烈静静地站在雪里,离太华足有十米远。

“烈儿,”太华唤了一声,招手,“过来。”

云烈站着没动,抬起眼眸,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来的?”

太华抬脚向他走去:“我在魔宫等得无聊,过来瞧瞧。”

他在说谎,任何交通工具都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把他从魔宫运送过来。

除非直接劈开空间。

但那要消耗庞大到难以想象的能量。

“别过来。”云烈眼角一瞥,扫向他的脚。

太华立刻顿住脚步,站在厚厚的积雪中,眸色深沉地看着云烈在雪幕后模糊而又纤细的身影,柔声问:“怎么了?不想我吗?”

云烈没有应声。

太华唇角含笑:“一日不见便如隔三秋,而我们已经三十多个小时没见,大概相当于四秋,十二个月了。”

“卧槽,不愧是魔主大人,数学真好。”颜如玉喃喃地说,她被骨鞭甩得头昏脑胀,一落地就听到这样的情话,感觉脑壳疼。

陆行舟 石饮羽:“……”

“想宠幸你的男宠就滚回魔宫去宠。”寒馥冷冷地说,咬着绷带打了个结,穿上外套,从火堆上方的热水中提出一支酒瓶,仰头喝了两口,刺鼻的烈酒味道随着火焰升腾。

太华冷声:“他不是男宠。”

“那他是什么?”寒馥斜眼瞥向他。

太华:“是相伴一生的挚爱。”

“哈哈哈,”寒馥大笑,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提高声音道,“云阳烈,你莫不是相信了他的鬼话?我告诉你,这话当年他也曾对我说过。”

太华反驳:“我什么时候说过?”

他声音未落,云烈清冷的声音已随风雪传来:“我不曾相信。”

“我知道。”太华平静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颓然的自暴自弃,咬着牙狞笑,“我知道你从不曾相信我,那又怎样,你还不是得呆在我身边?”

颜如玉小声道:“怎么回事?这两人不是特别恩爱吗?”

“恩爱不代表信任。”陆行舟拍了拍她的脑袋,一脸爱情大师的高深表情。

颜如玉:“你也会不信任大哥吗?”

“嗯???”这傻妞瞎发散什么呢?石饮羽瞪起眼睛,忐忑地瞄向陆行舟。

“当然不会。”陆行舟笑了一下,认真道,“我们是soulmate,互相信任,彼此坦诚,从不会怀疑对方的。”

“哇!”颜如玉星星眼。

石饮羽温柔地笑着点头。

“点什么头?”陆行舟咬着他的耳朵,轻声骂道,“我给她灌鸡汤而已,你特么隐瞒我的事情难道还少吗?”

石饮羽:“……”

陆行舟:“不过我隐瞒你的事情也不少,咱们谁也不白,算了,凑活过吧,还能离咋地?”

“!!!”石饮羽惊天霹雳。

他刚要说话,听到寒馥的声音响起:“云阳烈,你为这样一个恶魔自我堕落,真的值吗?”

云烈漠然道:“值不值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确实是你的事情,”寒馥嘲道,“也是你的罪孽……”

话音未落,太华蓦地出手,只见一只弥漫着黑气的大手陡然在洞口出现,狠戾地压向寒馥。

寒馥早有防备,猛地拔剑,一刻未停,果断斩向他的魔手。

双方剧烈对抗,能量撞击,山洞中响起阵阵爆裂声。

震耳的噪音中,寒馥具有穿透性的笑声传来:“为什么不敢让我说?嗯?我偏要说——云阳烈,你亲手杀死的母亲和烈风营三千英灵都死不瞑目啊!”

“你可以死了。”太华阴沉地宣告。

恐怖至极的魔压瞬间侵占整个山洞,以势不可挡的气势在逼仄的山洞中爆炸开。

碎石飞溅,地动山摇,山体中响起海啸般的轰鸣,犹如千军万马奔腾而过。

众人惊恐抬头,看到雪山一角崩塌,磅礴的雪浪从头顶轰然滚来。

陆行舟和石饮羽齐齐出手。

——无数张符咒飞出,在空中结成一个坚不可摧的结界,汹涌澎湃的黑色魔气喷出,悍然迎着雪浪撞了上去。

轰……一声惊天动地的闷响,滚滚而来的雪浪被魔气撞散,在半山腰爆开,漫天雪粉迸射出去,如同天女散花。

与此同时,崩塌的山洞中,寒馥从飞溅的碎石后冲出,大笑:“你以为杀了我,就可以永远瞒住你做下的事情?信不信我能帮你篡改他的记忆,便一样能让他重新想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