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饮羽盯着他的背影。

走廊里人来人往, 忙碌的工作人员们小跑着穿梭, 妖物瘦削的身影几乎在转身一瞬间就隐藏在了人群中。

石饮羽突然释放出魔压,强大厚重犹如泰山,从头而降压向那个妖物。

下一秒, 飓风一般强悍的魔压迎战上来。

陆行舟心头猛地一颤。

就见两股魔压悍然相撞, 整个走廊瞬间充满极为恐怖的气息,所有人都呼吸一窒, 心底没来由涌起一股灭顶的恐惧。

然而对决只有一瞬,双方一战即止。

石饮羽收起魔压。

那个妖物混在人群中,好像什么也没做过,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廊里其他人都如释重负地舒出一口气, 困惑地看着四周:明明什么都没发生,为什么会突然觉得心悸呢?

陆行舟抬头看了石饮羽一眼, 身体突然站起, 纵身往那个妖物身边冲去,没想到脖子上一紧。

细细的银链断裂。

陆行舟顾不上这种小事,盯着那个妖物的方向, 一挥手,想要抛出骨鞭阻拦他离开。

一只手从旁边伸来,抓在他的手腕上。

陆行舟眼睛一眯,沉声:“放开。”

石饮羽一手抓住陆行舟的手腕, 阻止他抛出骨鞭, 另一只手拦腰抱住他, 拦住他的追击。

陆行舟再次冷冷地说:“放开!”

“不放。”石饮羽不由分说, 将他打横抱起,转身大步往外走去。

陆行舟皱眉,猛地从他怀中挣脱,转身冲回去。

这一打岔,妖物已经消失在人群。

“行舟,别冲动。”石饮羽伸手去拉陆行舟的手。

陆行舟甩开他,循着淡淡的妖气,大步往走廊深处走去。

“你干什么?你不能进去!”保安拦住他,斥道,“你这妖宠是不是想挨鞭子了?以为成了私宠就可以不守规矩?”

陆行舟没理会他的斥责,推开他,淡淡道:“请让一下……”

保安见这妖宠胆大包天,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突然抬起脚,狠狠踹向陆行舟的膝窝:“还不跪下!”

陆行舟一时不察,被从后踹了一脚,却也没在意,一心追踪妖气的去向。

“妖宠就要有妖宠的觉悟……”保安大骂,“呃……”

一只手狠狠扼在了他的咽喉。

石饮羽阴沉沉地说:“凭你也敢让他跪下?”

“大……大人……”保安脸憋成了紫色,艰难地说,“这是……千妖百魅的……规矩……”

“拿你们的规矩,来管本座的人?”

“小的也是……按章行事……”

石饮羽放开手。

保安松了口气,刚以为逃过一劫,突然感觉一股气浪击在膝盖,腿一软,跌跪在了地上,怔了几秒,才感觉到铺天盖地的疼痛袭来:“啊啊啊……”

“喜欢让别人跪,不如先自己跪几天试试。”石饮羽撂下一句,追着陆行舟的背影追了上去。

办理竞拍人提货手续的地方有重重守卫,毕竟那些拍品件件都价值连城,此处的安保级别比别处高得多,保安都是退役特种兵,一个个人高马大、肌肉虬结。

陆行舟怕被保安认出自己就是之前闹出大动静的那个人,在门口不远处停住脚步,发现那股极淡的妖气也消失不见了,此时拍卖会刚结束,客人和工作人员穿梭,妖气杂乱,成了那个妖物最好的隐身术。

熟悉的怀抱从背后拥上来。

陆行舟道:“他是云烈。”

陈述句,没有疑问,刚才那个妖物和石饮羽魔压对抗的时候,他就知道了,那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妖物,就是逃亡九年不见踪迹的风部魁首云烈。

石饮羽:“我知道你想抓住他,但是,行舟,我们现在抓不住的,他既然敢现身,说明肯定安排好了后路,这千妖百魅又是骊小姐的地盘,我们在这里跟他硬碰硬,不明智。”

“原来,你们魔物也有如此谨慎的时候。”陆行舟嘲了一句。

石饮羽眼中蓦地涌起浓得化不开的苦楚,魔物向来恣意妄为,有三成把握就敢以命相搏,畏首畏尾确实不是魔物的特点。

他抱着陆行舟,在他耳边苦涩地说:“你怀疑我。”

“作为配偶,我无条件相信你,但作为降魔师,”陆行舟坦然地说,“我怀疑你故意放走昔日的同僚。”

石饮羽发现怀中的人身体冷硬,虽然被自己抱在怀中,却有种离自己千里之外的感觉。

“行舟,我理解你的怀疑,但我要告诉你——我没有,希望你能相信我。”

陆行舟语气软了下来,甚至还笑了一下,摇着头道:“我很想相信你,但是阿羽啊,从古至今,你骗我的事,可不止一庄两庄,被你骗多了,我只好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石饮羽手臂不由得收紧,闻到一股血腥味,循着血腥看去,发现陆行舟脖子被银链割伤,正在渗出血来。

他凑上前去,温柔地舔舐着血珠。

陆行舟微微仰头,任他抱着自己,感觉到他的利齿刮划着自己的皮肤,有种被野兽捕作猎物的感觉,他只要稍稍用力,就可以咬断自己的咽喉。

他的动作很温柔,但陆行舟知道,小魔物已经被气得七窍生烟了,只是气归气,他知道自己理亏,无话可反驳。

“阿羽啊……”

石饮羽感觉到陆行舟的咽喉在自己口中微微震动,低低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我也骗过你很多次,我们……谁也不是小白花。”

石饮羽舔干血珠,贪婪地含住他的喉结,与其说是亲吻,不如说是在噬咬。

“嘶……”陆行舟疼得吸了一口气。

石饮羽回过神来,松开牙齿,恋恋不舍地舔舐着他的伤口。

陆行舟继续道:“你跟我其实是一样的,我们对事情的判断都不会随对方的花言巧语而改变,不是么?”

“嗯。”石饮羽应了一声。

“我们只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陆行舟推开他,捂住被反复舔舐噬咬的咽喉,眼神冷静,“我看到的,是你主动放走了云烈,至于原因,我的猜测是你们昔日有几分情义。”

石饮羽刚要说话。

陆行舟补充:“非关风月,这一点我相信你。”

“我跟他或许真有几分同僚情义,但也十分有限。”石饮羽苦笑,魔物之间的互相提防是陆行舟所不能想象的,没有魔物会全身心地相信另一个魔物,有的魔物夫妻甚至一生都不会同塌而眠。

他叹一口气:“行舟,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刚才我与他魔压对抗,那一瞬间,我发现自己胜不了他。”

“不可能。”陆行舟断然道,“魔主在牢里,现如今你就是世间最强的魔物,我很清楚你的实力。”

“谢谢你这么相信我啊。”

“毕竟是配偶,应该的。”

“这就是让你产生错觉的原因。”石饮羽觉得盲目信任老公可能不是什么好事儿,他无奈道,“我确实打不过他。”

“九年前不是这样的。”

“九年前我跟他也只是五五开,我胜在战斗经验丰富,而他是世家少主,家学渊博,资源丰厚,又与魔主双修,跟我的几次比试胜负各半。”石饮羽道,“但这九年,我疏于修炼,而他一直在逃亡中,时刻保持警惕,实力肯定会有所增加。”

陆行舟突然意识到自己忽视了石饮羽这九年的牢狱之灾,白邺监狱为了防止魔物们不服管教,在地下、墙壁、屋顶……全都安装有压制力量的装置,石饮羽在那种地方生活了九年,如今打不过云烈就说得通了。

他皱起眉头。

——自己当年把他送入牢狱,真的是愚不可及。

石饮羽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伸手将他搂进怀里,吻了吻他的眉心,轻声笑道:“别胡思乱想,如果我当年不入狱,现在就得和云烈一样躲躲藏藏,哪有现在跟你堂堂正正做夫妻的小日子?”

背后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个嚣张的声音大咧咧地嚷嚷:“老子只是对那根破笛子没那么大兴趣,才不是花不起钱,我獒氏的财力,全妖界谁不知道?”

另有一个冷冷的女声道:“没人否认獒氏有钱,但就以你故意抬价的行为,我现在就能把你加入黑名单。”

二人转头看去,正是那个肥妖在一大群人的簇拥下往这边走来。

而那个出言不逊的,正是骊小姐。

“哈哈,那你加呀。”肥妖张狂地大笑,“有本事把整个獒氏都加入黑名单,信不信你这小破俱乐部马上就倒闭。”

“你!”骊小姐被激怒,却也知道和獒氏作对没有好处,硬生生咽下这口恶气,生硬道,“你来干什么?”

“我当然是来取我拍到的宝贝!老子虽然没拍到‘风宵’,但拍到别的东西了!”

骊小姐嘲道:“以前你参加拍卖会,哪一次是亲自取货的?都是俱乐部派人送到你的府上,比你自己酗酒飙车安全多了,撞死你不要紧,撞碎拍品损失就大了。”

“嘿!你今天吃枪子儿了?我不就抬了几口价吗?你一个庄家生什么气?莫非那个拍到‘风宵’的妖物是你姘头?”

“胡说八道!”

肥妖语气恶劣地笑起来:“那我倒要跟他好好聊一聊。”

说话间,这一大群人已经到了门口,陆行舟和石饮羽不想节外生枝,转过身去背对他们。

“你们是什么人?”骊小姐冷漠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两人对视一眼,石饮羽转过身来,掏出名片递给她:“骊小姐你好,我来自人界。”

骊小姐接过名片,狐疑地扫了一眼:“布支稻赣神末有限公司董事长石间路?”

石饮羽:“正是在下。”

“旁边这位是……”

“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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