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教师看向石饮羽, 眼神倨傲, 作为千妖百魅最顶级的调/教师, 他向来强势,有时不用说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让那些精神力薄弱的小妖们跪倒在他的脚下。

然而在面对石饮羽时, 他发现自己有一丝心虚, 特别是当这个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时,两人视线相撞,对视的那一瞬间, 他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石饮羽冷漠地看着调/教师。

明明没有恶言,也没有狠话,调/教师却在他的视线下发自内心地胆寒, 一个恐怖的直觉从他心底腾起——这个人浑身都是血腥和罪恶。

石饮羽上前一步。

巨大的压迫力袭来,调/教师下意识想往后退去,咬紧牙关才硬生生止住退缩的脚步,他竭力维持着面上的强势, 出声:“你身上没有妖气,是人类?不, 人类没有这样浓郁的罪恶之气,你是魔?”

石饮羽淡淡道:“你竟然能看出我是魔。”

“没有敏锐的洞察力, 我怎么坐上千妖百魅的首席?调/教可是门大学问,不是装模作样地挥几下鞭子, 就能让小妖们服服帖帖的。”

陆行舟啧了一声:“我怎么觉得你意有所指呢?”

石饮羽转头对他抛了个媚眼:“他说得不对, 明明是你随便挥几下鞭子, 小魔就服服帖帖了。”

“扯淡!”陆行舟笑了起来。

调/教师就在这时发动了突击,他纵身冲了过来,身体猛得变大,一条褐色花纹的矛头蝮蛇速度极快地从上方咬了下来,尖牙上滴下剧毒的涎液。

陆行舟瞪大眼睛,刚要动手。

却见石饮羽笑了一下,不慌不忙地转过身去。

一道结界在头顶出现。

蝮蛇悍然撞破结界,冲了过来。

然而他的目标却不是石饮羽,而是抱着赤狐的陆行舟。

矛头蝮是所有蝮蛇中体型最大、毒液也最多的种类,只要咬上一口,注入的毒液能让对方在1小时内心律紊乱、血压下降,不加以救治便会死于急性肾衰竭。

他选定陆行舟作为目标,便是看清他才是这群人的核心,常言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个人一旦中毒,其他人便会失去主心骨。

陆行舟抱着赤狐,蓦地往后疾退两步,心头腾起一丝感慨:“蠢货……”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矛头蝮在咬向陆行舟的瞬间,空气中突然爆发出一股极为恐怖的威压。

矛头蝮心头一颤,刹那间感觉到肝胆俱裂的寒意,妖物对危险的敏锐洞察力促使他果断放弃近在眼前的陆行舟,本能地拼尽全力往头顶蹿去。

却听一声利刃撕碎血肉的闷响,整个调/教室下起血雨。

陆行舟适时撑起结界挡在众人头顶。

矛头蝮蓦地滞住,他发现自己突然控制不了身体了,疑惑地低头看去,见到自己蛇头下三寸——脊椎骨最脆弱、最易折断的地方,被气箭轰出一个大洞。

脊椎骨折断,沟通神经中枢与其他部位的通道就彻底断裂了。

矛头蝮一寸一寸地回过头去,看到那个魔物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连发丝都不曾有一丝狼狈。

他只动了动手指,自己就被彻底废了。

“我……输了?”矛头蝮喃喃地说。

“不错。”石饮羽淡淡地说。

陆行舟笑道:“调/教师,术业有专攻,你跟他比战斗,那当然是以卵击石,而你要是跟他比调/教手法,肯定就是你赢了。你也不需要太难过,安心地去吧,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再生为妖物了。”

矛头蝮:“这就是魔物的力量吗?”

“不是所有魔物都有这样的力量,说起来你还挺幸运的,能死在这样一个顶级大魔的手里。”

矛头蝮死死地盯着石饮羽:“你……是谁?”

“干什么?”陆行舟凉凉地说,“临死做个明白妖?难道你要去判官面前告他一状?省省吧,这小魔物疯起来连判官都打。”

石饮羽听着他的话,无奈地笑起来。

矛头蝮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委顿在地,哑声:“没想到……我有生之年……居然再一次见到了……这样强大的魔物。”

“再一次?”陆行舟眯了眯眼。

石饮羽自负地笑道:“本座这样强大的魔物可不多见。”

“是的,我毕生……只遇到两个……一个是你……另一个是……”

陆行舟盯着他缓慢吞吐的信子,听到他垂死的低哑声音中吐出一个名字——

“云烈。”

“风部魁首云烈?”陆行舟皱起眉头,“这俱乐部的老板骊小姐当年与他有婚约……不对,云烈入魔之后,骊小姐才开的俱乐部。你什么时候见过他?”

矛头蝮艰难地喘息着,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嘶嘶的声音。

陆行舟将赤狐放到王大虎怀里,走上前去,摸出一张符咒,在掌心揉碎,化作指尖一滴清水。

石饮羽没有阻拦陆行舟,而是高度警惕地盯着矛头蝮血乎乎的蛇身。

陆行舟将清水滴在矛头蝮眉心,符咒中蕴含的精纯的能量将矛头蝮从垂死状态强拉了回来。

矛头蝮眼中亮起些许神采,他委顿地瘫在地上,颤动着张了张嘴。

陆行舟俯身,想听得更清楚些。

变数就在这一刹那,矛头蝮猛地抬起头,快如闪电一般袭向陆行舟,尖牙直击他的脖颈。

石饮羽暴怒,指尖一动,想要撕碎这条毒蛇。

却见陆行舟早有提防,一道结界倏地出现在面前。

矛头蝮撞破结界,刚要继续袭击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他看不到自己,而其他人却看得清清楚楚,在他布满褐色花纹的蛇头上,悄然出现一片红色的纹路,仿佛有一张红线编织的大网,将他兜头缠住。

陆行舟抬起手,只见那些红色的纹路汇聚成一束红线,连在他的指尖。

“傻了吧?”陆行舟凉凉道,“蝮亚科中最为狰狞凶险的矛头蝮属,我能不做第二手准备?给你的符咒里除了蕴含能量之外,还有我的符纹。”

矛头蝮将仅剩的一点能量用于偷袭,却惨遭失败,怨毒地看着他,吐着信子:“对待同族用得着这么残忍?”

“谁跟你是同族?”

“你瞒不住我,我的洞察力不会出错,你身上有蛇族的妖气。”

陆行舟嗤道:“醒醒,我跟你的共同点仅限于同为脊椎动物亚门,老子可是高贵的哺乳纲。”

矛头蝮:“……”

陆行舟:“愚蠢的大长虫。”

矛头蝮吐出一口血。

陆行舟:“少废话,说,你什么时候见过云烈?快说!你的能量支撑不了多久了。”

矛头蝮狡诈的蛇眼中浮起一丝嘲讽:“既然我马上就要死了,那为什么还要告诉你?”

陆行舟挑眉:“因为你不告诉我的话,我会连你的肉体和灵魂一齐毁掉。而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我可以请判官给你批个好转生。”

“这个条件倒是不错……”矛头蝮吐着信子,“可是我怎么相信你?”

“你可以不相信我。”陆行舟冷笑,“反正你都快要死了,说几句实话,搏一个可能实现的条件,怎么看怎么不亏。”

矛头蝮叹气:“是的,不亏。”

陆行舟谆谆善诱:“那就说吧,你什么时候见过云烈?在什么情形下?他是不是躲在妖界?”

“我第一次见他……”矛头蝮虚弱地喘息着,哑声说,“是六百多年前,骊小姐带我去见他,他要我……要我……”

“要你什么?”

“要我调/教他。”

“什么?”陆行舟吃了一惊。

云烈原型是鹤,鹤者,天下清虚之物,云阳氏的家训是“清、节、澹、古”,而身为云阳氏少主的云烈,竟然找人调/教自己?

石饮羽摸着下巴,很八卦地嘀咕:“以前觉得云烈冷冷清清,大家还都挺同情魔主,没想到……这恶棍还满有几分福气?”

陆行舟看了他一眼。

石饮羽立刻举起双手,正色道:“我一点都没有羡慕,真的。”

矛头蝮:“后来,我再见到他时,第六天城已经亡了。”

陆行舟:“你在哪里见到他?”

“就在这千妖百魅。”

陆行舟心头一跳,没想到从天罗地网下逃脱的云烈,竟然来到了千妖百魅,他来干什么?魔主已经坐牢了,他总不至于又来找调/教吧?上瘾么?那是来干什么?找老情人?

不至于这么渣吧。

他看向矛头蝮:“你说的是实话?”

“蛇之将死其言也善,不行么?”

陆行舟:“不行。”

“呵呵……信不信由你,反正我要死了……”矛头蝮笑了两声,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强撑着看向石饮羽,蛇眼中倒映着他的身影,喃喃地说,“你跟云烈看似南辕北辙……其实……殊途同归,魔物……呵呵……”

“你什么意思?”陆行舟沉下脸来,这长虫对石饮羽莫名其妙的话让他下意识地感觉十分烦躁。

矛头蝮没有理他,蛇眼中带着嘲讽,固执地看着石饮羽,艰难地发出声音:“我想告诉你一个词。”

石饮羽漠然地站在原地,看着他垂死的样子,眼眸波澜不惊。

他心中没有对生命的敬畏,这世间的生灵,除了陆行舟之外,任何人的死生在他眼中都是没有意义的。

陆行舟微微眯起眼睛,盯着矛头蝮的嘴,指尖已经捏起法诀,只要这臭长虫敢说一个对石饮羽不利的字眼,他就让他形神俱灭。

只听矛头蝮喘了几口气,吐出一个词:“过刚易折。”

陆行舟愣了一下,他以为矛头蝮临死会说出什么诅咒,没想到竟然是如此普通的一个词,疑惑道:“为什么是过刚易折?”

他没有听到回复。

陆行舟低下头去,看到矛头蝮已经趴伏在地上,头歪在一边,彻底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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