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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淑贞的声线柔和, 却十分有力,仿佛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惊世骇俗。
她坐在地上, 狼狈地靠着王泰的椅子,仰头看向陆行舟,继续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我是个荡/妇, 我不知廉耻……这样的话我已经听得耳朵都起茧了,我根本不在意。”
“我没觉得荡/妇、不知廉耻是什么值得批判的事情, ”陆行舟淡淡地说, “你们的罪行不在于背德,而是对他人生命和尊严的践踏。”
“你要为张芳报仇?她可是自杀。”
“虽然是自杀,但她归根究底是被你们一次次的恶行给逼死的。”
“那又怎样?”李淑贞轻轻地笑起来, 笑声里透着恶质的得意和轻蔑,“陆组长,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杀死人偿命, 骗死人不偿命。小泰和我都从来没有虐待过她,连一句打骂都没有, 那个蠢货,她是被自己蠢死的。”
陆行舟眼神冷漠地看着她, 深沉的眸子中无悲无喜,听到这话,才露出一丝近似怜悯的神情。
愚蠢的女人, 总是将十成十的智慧与手段, 用在对另一个愚蠢女人的算计上。
“骗死人确实不偿命, 甚至还可能无罪释放。”陆行舟说,看到李淑贞眼中闪烁的侥幸之色,无情地打破她的幻象:“但那是人界的法律,你们用了恶魔的邪术,要上的可是审魔法庭。”
“不,不可能!”李淑贞摇头,急道,“我是人类,自然遵循人界法律,怎么会上审魔法庭?再说,这件事是家庭纠纷,我只要把一切责任都包揽下来,小泰什么责任都不用负的,他是受害人家属,只要他出面说原谅我,这件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去你妈的家庭纠纷!”陆行舟手一挥,骨鞭从掌心飞出,缠着李淑贞的脖子将她拽到面前,冷冷道:“审魔法庭上,人、妖、鬼,三界法官合议,陪审团投票表决,用你那一套恶理来狡辩一个试试?”
冰凉的手铐落在腕上,李淑贞突然挣扎起来,嚷嚷:“不行,你不能抓我,张芳是自杀的,跟我没有关系!你没有证据证明我用了邪术,我们只是普通的婆媳不和,我给她吃骨灰只是为了故意恶心她……”
“没有证据?”陆行舟嗤了一声,“玄珠苑52号,那两个永远不能走出别墅的小鬼就是证据!”
“什么?”李淑贞猛地一震,“你说什么?”
一直在椅子中萎顿不振的王泰也抬起头来,惊愕地看向陆行舟。
陆行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你们的邪术成功了,虽然张芳及时堕胎,但鬼婴已经被邪术引来,只可惜,因为父母的错误,他们没能正常出生,灵魂被困在别墅中,永远见不得天日。”
“成功了……”李淑贞面如死灰,刹那间仿佛衰老了十岁,她痛苦地捂着脸,腕上的手铐发出刺耳的撞击声,她哭泣着,喃喃说,“他们没走,他们一直在我身边……”
王泰抬起手——刚才李淑贞扑过来的时候蹭掉黄符,让他的定身失效了——他慢慢搓着脸,好像在努力消化这个令他震惊的消息。
陆行舟漠然地看着他。
王泰狠狠抹了把脸,抬起头:“陆组长,我能见见他们吗?”
“不能。”
“求求你,陆组长。”李淑贞一扫刚才的猖狂,带着手铐的双手一把抓向陆行舟的手。
石饮羽手指一动,一道气箭击在她的手上,疼得她一声惨叫,被强大冲击震得摔倒在地。
“不要打她!”王泰扑过去,扶起她,“你怎么样?”
“我没事。”李淑贞抽泣着,连滚带爬地起来,跪着去抓陆行舟的腿,“陆组长,求求你……”
又一道气箭击在她的手上,打得她再次摔倒。
陆行舟看向石饮羽:“别闹。”
“我不喜欢她的脏手碰你。”石饮羽懒洋洋地说。
李淑贞不敢再去碰陆行舟,狼狈地坐在地上,哀求:“求求你让我见一见他们,见一见我的孩子。”
“放过他们吧。”陆行舟淡淡地说,“那两个鬼婴已经在别墅中困了七年,够可怜了,不应该再跟你们产生牵连,毁他们的前程。”
王泰痛苦地说:“可是,他们是我们的孩子,是龙凤胎,你知道龙凤胎的几率有多低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们不配做他们的父母。”
“陆组长,”李淑贞猛抬头,恶狠狠地瞪着陆行舟,眼中悲痛欲绝,又充满疯狂的恨意,“事情没发生在你的身上,你高高在上、指点江山,你不过是幸运而已!”
石饮羽听她言语间有冒犯,脸色一沉,刚要动手惩戒,被陆行舟轻轻按住,他转头看去。
陆行舟看着李淑贞,觉得她的话有点意思:“我……幸运?”
“你知道被诅咒的滋味吗?你知道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是什么滋味吗?你知道日日夜夜都活在明知是错的痛苦中,却控制不住还要一错再错的滋味吗?”
陆行舟轻哼一声,刚要说话,听到旁边传来石饮羽高高在上的冷漠声音。
“我知道。”
李淑贞惊愕地看向他。
石饮羽目光扫过地上这两个浑身狼狈的人,缓缓地笑了起来:“你说的这些滋味我都知道,我比你知道的更多。但……有些事,错得离谱,惊世骇俗,是只有强者才能做的。背德的爱、逆天的罪,任谁做来都伤天害理,但强者自己就是天理,而普通人,活得像蝼蚁一样,不但没有惊世骇俗的资,还会让自己成为一个笑话。”
“成为一个笑话……”王泰重复着他的话。
“不错,”石饮羽居高临下地嘲道,“天亮之后,你将成为全白邺市的笑话,没有人关心你们的爱情有多感人,只会谈论你脑子进了多少水,爱上自己的母亲。”
王泰恼怒:“她不但是我的母亲,还是我的女神,她……”
“停。”石饮羽打断他,邪气地笑道,“说实话,我也不关心。”
王泰怔怔地看着他轻蔑的笑容,痛不欲生地捂住脸,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狠狠地抽泣了一声,突然站了起来,不管不顾地冲向落地窗,撞开玻璃跳了下去。
然而预想中的解脱没有到来。
在他跳窗的一瞬间,陆行舟挥出骨鞭,缠着王泰的手腕将他拽了回来,下一秒,银亮的手铐代替骨鞭,扣在了他的手腕上。
“作为一切的始作俑者,你想一了百了?”陆行舟提着他的领子,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磨牙道,“不让你上审魔法庭去接受审判,我怎么告慰张芳那颗被你伤得千疮百孔的心?”
王泰母子逼死妻子之事,一经公布便引起轩然大波,社交网络上的话题度直接空降榜首,有人扒出王泰母子的账号,愤怒的网民蜂拥而至,流量大到把平台服务器都给骂瘫痪了。
有记者连夜疾驰到王泰老家,采访左邻右舍和亲朋好友,深度挖掘成长故事,拼凑出一篇“他从小品学兼优、为人老实,是妈妈的小棉裤”的报道,阅读量迅速十万加,然后被网友骂了个狗血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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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中,陆行舟将判决书逐条解释给张芳听,还没解释完,张芳就打断他:“别读了,我不想再听。”
“好吧,”陆行舟收起判决书,“他们母子将在牢中度过余生,死后到了冥府,一定会被判官严惩,你可以放心了。”
张芳坐在椅子上,捂着脸,很久很久才低声说:“他有对我说什么吗?”
陆行舟眼神淡淡地看着她,沉默。
张芳看到他这个反应,便已然知道了,她凄楚地摇摇头,过了一会儿,还是不死心,又问:“难道……他……他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吗?他连一句道歉都没有吗?”
陆行舟还是沉默。
王泰在面对审判时极尽狡辩之能事,说自己被陷害,说自己毫不知情,说自己绝没有犯法……他说了成吨的话,唯独没有一句道歉。
陆行舟沉默地看着这个化作恶鬼仍然不死心的傻姑娘,很想告诉她:醒醒吧,事已至此,是人是狗仍然看不分清吗?
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终究还是忍不下心。
石饮羽却没有这么仁慈,凉凉地笑了起来:“他没有道歉。”
“你说什么?”张芳看向他。
石饮羽:“他没有道歉,从头到尾,他都不认为自己对不起你。”
“不……”张芳眼泪夺眶而出,“为什么?我那么爱他,他为什么?上天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
石饮羽耸耸肩:“大约上天就是这么操蛋吧。”
“不是上天对你残忍,”陆行舟道,“是你辜负了上天。”
张芳满脸是泪,茫然地看着他。
陆行舟缓缓说:“上天让你经历背叛、遭受挫折、遇到伤害,希望你及时止损,踩着自己的伤口,走到能光芒万丈的地方,而不是让你缩在牢笼里,放弃自我、摇尾乞怜,将自己尚未愈合的伤口主动送到别人的屠刀下,祈祷他大发善心,放你一马。”
张芳怔怔地听着他的话,泪水顺着脸颊流淌,过了很久,她喃喃道:“你说得没错,当初有个仁波切也劝我离开他,我还骂了他,王泰说他长得色眯眯,一看就不是好人样,把他打了一顿,轰出门……是我眼瞎,好人坏人都看不出来。”
陆行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