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安泪汐仓皇地否认,用力摇头, “不是的……我才不喜欢他……他那个渣男……”

陆行舟心下了然, 这等小女儿情态, 不是喜欢,又是什么呢?

“真懦弱啊, ”石饮羽轻飘飘地嘲弄,“喜欢一个人而不可得, 是命;可喜欢一个人连承认都不敢,是用不着命运来打击、自己就先投降了的懦夫。”

安泪汐猛抬头, 恼怒地看向他:“你知道什么?你们没有处在我的位置, 怎么能理解我的感受?”

石饮羽:“你什么位置?”

“我……”安泪汐咬紧牙关,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她咬牙道, “我这样的社会底层, 怎么能高攀得上李可乐?他是富二代,是集团继承人,他随手打赏一个主播就是几十万块,他怎么可能娶我进门?”

陆行舟淡淡地说:“他不愿娶你最大的原因,不是你们地位悬殊,而是他并没有你想象的那样爱你。”

“你凭什么说他不爱我?”

“就凭他身边从来没有缺过女伴。”

“那是那些贱/人勾引他!”安泪汐尖酸地说,“她们削减了脑袋想爬到他的床上, 可乐只是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而已!”

陆行舟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安泪汐恼怒:“你笑了?”

“不错, 我笑了, 因为你实在是很好笑。”陆行舟看着她,从踏进这扇门开始,他第一次对这个女孩露出了上位者看下位者的那种令人难以忍受的施舍眼神。

就像一个富可敌国的富翁看一个乞丐,像一只在天地间翱翔的雄鹰看一只鹦鹉。

陆行舟怜悯地看着她,平静地说道:“世间根本没有什么男人都会犯的错误,他出轨仅仅是因为他不爱你而已。男人的心很小的,当他爱你时,那里会被你盛满,没有一丝一毫给别人插足的空间。如果他真的爱你,就算你低进了泥土里,他一样会娶你,还会把你捧到天上,像捧着一个太阳。”

安泪汐被他的笑容刺痛,捂着脸,泪水从指缝流下来,她痛苦地摇头:“不可能,世界上不可能有这样的男人,我从没见过……”

“我见过。”陆行舟淡然地说。

石饮羽站在他的身后,静静地听完他的言论,咬着指甲,口齿含糊地哼哼:“你在哪里见过?”

陆行舟一僵,眼神飘忽地转了几圈,转身看向他。

石饮羽笑得眼角弯弯,眼睛在昏黄的电灯光下,好像缀满了星辰。

这厮还蹬鼻子上脸,逼问:“嗯?说呀,你在哪里见……”

声音戛然而止。

——陆行舟直接掏出一张黄符贴在了他的嘴上。

石饮羽眼睛猛地瞪大,心里有一万句“我爱你”如黄河奔腾,然而此时一个字都奔不出来,千言万语全变成了被堵在心口的疑问:

你什么时候画的禁言符?

你随身揣着禁言符是想干什么???

陆行舟转回身来,神情轻松地仿佛刚才只是弹了弹烟灰一般稀松平常,他看向安泪汐,轻声道:“不是所有人都有运气遇到真正爱自己的人,所能做到的,就是不要自我催眠,宁愿在清醒中看到自己有多可悲,不要在沉沦中让自己变得可怜。”

安泪汐捂住耳朵,哭道:“我不听!不听!你从头到尾都是在胡说!”

“不听就算了,我也不是很喜欢当灵魂导师。”陆行舟目光扫过沙发上的破布娃娃,眸子沉了沉,问道,“谁教你用傀儡术控制李可乐?”

安泪汐看向娃娃,小声抽泣着:“是……”

她话还没说完,抽泣声蓦地一滞,接着继续抽抽搭搭,摇着头道:“没……没有人教我,我自学的。”

“这么热爱学习吗?”陆行舟嘲讽地说。

傀儡术复杂纷繁,对掌控者要求极高,历来能有所成就的傀儡师无一不是精通多门技艺的全才。

陆行舟目光落在地上的死耗子尸体上,看了两眼,抬眼,意味深长地看向安泪汐。

安泪汐在他的视线下缩了缩。

陆行舟拎着一只耗子尾巴,将干瘦的尸体拎起来,另一只手掏出打火机,在旁边点燃,火苗跳动,将耗子的影子投在肮脏的水泥地上。

只见那耗子的影子旁边,耷拉着几根肉眼难以发现的细丝。

陆行舟熄灭打火机,对安泪汐道:“如果你真的靠自学而掌握了傀儡术,那可真是天纵奇才啊。”

他懒得再跟安泪汐废话,拿出手铐扣住安泪汐的手腕,另一端扣在自己的手腕上。

这是技术中心精心打造的手铐,一旦扣上手,连魂体都插翅难飞。

带着安泪汐往门外走的时候,石饮羽一把拦住他,嘴上贴着黄符,手舞足蹈。

陆行舟憋不住笑了出来,伸手,学着石饮羽常做的样子,屈指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凉凉道:“贴着吧,小魔物。”

他们走出房间,石饮羽自己用手把快要掉下来的黄符又贴紧了一些,临出门时还不忘拉动灯绳,关上电灯泡。

勤俭节约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嘛。

房间在身后陷入黑暗,没有人看见,那个倒在沙发里的破布娃娃,突然坐了起来,睁着一双永远不会闭上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们的虚空。

夜已经深了,朦胧的月亮远远挂在天上,光辉冰冷而又微弱,穿过头顶建筑物之间狭窄的空隙和空隙里那杂乱的电线,落在地面时,已经微不可见。

这是锦绣老巷。

当这个地方陷入沉睡时,连月光都落不下来。

他们沿着来路回去,路过垃圾堆附近时,陆行舟竖起耳朵听了听,刚才那个扰乱石饮羽心性的叫/床声已经没有了。

夹杂着恶臭的空气中,只有小虫吱吱的叫唤。

陆行舟不由得啧了一声,自我反思:好好的我想这个干嘛……爱叫不叫……

我可是文明人,跟某些心性不稳的魔物大有不同,文明人就文明在可以有效控制情/欲上,不像魔物,听两句动静就激动得不行……

石饮羽突然攥住他的手腕,陆行舟猛然回过神,身体尚未作出反应,就被石饮羽一把抱进怀里。

他猝不及防,重重撞在石饮羽胸口。

然而他来不及头晕眼花,便蓦地一个急转身,掌中出现一条骨鞭,重重抽向背后的方向。

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石火之间,一个黑影从天而降,刚猛得犹如一只俯冲而下的秃鹫,一眨眼就扑到二人面前。

在陆行舟骨鞭挥出去的前一秒,黑暗中忽然闪过一道雪亮的光,像夜空落下一道霹雳,悍然而又森冷。

光一闪而过。

刹那之后,周遭骤然回归了黑暗和寂静。

陆行舟事后才反应过来,那一道光应该是黑影拔刀时,刀身上反射的月光。

黑影像一个来去如烟的刺客。

不,他就是一个刺客。

他的刺杀对象根本不是陆行舟或石饮羽。

陆行舟抬起手,看着手铐空荡荡的另一端,忍不住骂了一声:“操!”

他转头看向石饮羽:“你看到了吗?”

“应该就是那个教安泪汐傀儡术的人。”石饮羽指尖拈着一片灵魂碎片,对着微弱的月光看去,魂片能量有限,顷刻间便悄然消散。

那个到死都没弄懂爱情的女孩,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陆行舟问:“傀儡术?刚才的黑影是傀儡?”

石饮羽点头:“他落下来的时候,我正好抬头,看到了月光下的丝线。”

陆行舟了然,这是个真正的傀儡师,和安泪汐那样蹩脚的傀儡术不同,这个人躲在黑暗中,控制着傀儡偷袭的时候,竟然能快得让自己都看不清。

天底下有这样能耐的人可不多。

陆行舟下意识地看向石饮羽的眼睛。

石饮羽低着头,托起他的手腕,从他口袋里摸出钥匙将手铐解开,低声解释道:“他偷袭之前,我确实有察觉,但我以为他的目标是你……”

“嗯。”陆行舟应了一声,刚才那电光石火之间,石饮羽的第一反应确实是救自己,这不怪他。

“对不起……”

陆行舟苦笑起来:“说什么傻话,安泪汐是在我的手里被刺杀的,不是你的责任,如果不是你及时拉了我一把,说不定我还会受伤,毕竟安泪汐跟我正拷在一起,那傀儡劈完安泪汐,反手给我一刀也挺顺手的。”

“说傻话的是你,”石饮羽声音低低地说,“你站在我身边,我怎么能允许别人伤到你?”

夜,寂静无声。

石饮羽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完完整整地传入了陆行舟的耳中,他眸光如水,平静地看着石饮羽,一时没有出声。

“你在想什么?”石饮羽问。

陆行舟沉默片刻,缓缓开口:“我在想,九年前,第六天城被攻破的时候,如果……如果不是特侦组拿我做人质,你是不是宁愿战死,也绝不会束手就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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