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和凤尾螺关系一直不错,既然陆行舟开口了, 鬼差自然应允。

张公子猝然断气, 一时间别墅里乱成一团, 张先生急冲冲地抓着医生逼他们抢救,陆行舟一行人和管家打过招呼之后, 便离开了张家。

鬼差撑着一把黑伞站在门外等候,他肩上蹲着一只乌鸦, 身后跟着张芬达浑浑噩噩的灵魂。

幽冥之地阴暗寒凉,鬼差们大多不适应人间的烈日, 陆行舟指着不远处一棵大榕树道:“去那里吧。”

这是一个园林式小区, 绿化很好,榕树巨大的树冠下几乎不露一丝阳光,几个人在树冠下的石桌边坐下。

石饮羽张开结界, 隐藏住众人的气息。

鬼差在张芬达的额头点了三点, 令他恢复神识, 对陆行舟道:“你们有什么话,就问他吧。”

陆行舟抬手,在张芬达眼前挥了挥:“张公子,能看见我吗?”

张芬达发了会儿呆,骤然回过神来,大喊:“我为什么在这里?你们是什么人?”

“你已经死了,”陆行舟坦然说, “我们是特侦组的, 本来想来救你, 但你死得有点快,我们没赶上。”

“你胡说!”张芬达怒道,“我怎么可能会死?你们……你们这是恶作剧吗?又是那个婊/子算计我,是不是?”

陆行舟挑了挑眉:“你都病这么多天了,死一下不是很容易吗?不信,你摸摸我,看你能碰到我不?”

张芬达一拳挥过来。

石饮羽蓦地抬手。

陆行舟一把按住他,丢了个让他安心的眼色过去,转脸迎接张芬达的拳头。

拳头直接从他脑袋穿过去了。

“这是……”张芬达惊道。

陆行舟笑道:“说你已经死了还不信,你现在是灵魂状态,旁边这位披黑袍的是将要带你去轮回的鬼差小哥哥,来,打个招呼,乖。”

“你放屁!”张芬达又惊又怒,“这不可能!我不可能死的!我怎么会死?不可能!一定是恶作剧,一定是你们骗我的!这里……”他后退几步,慌乱地环顾四周,认出头顶的大榕树,“这是我家小区……让开,我要回家!”

鬼差咋舌,伸手去拉他:“哎,你别跑呀!”

“没事儿,让他跑。”陆行舟笑了一声,单手插在兜里,眼神冷漠地看着张芬达拼命逃跑的背影,不加阻止。

只听一声惨叫,张芬达好像凭空撞在什么墙上被弹回来一般,重重摔倒在地。

陆行舟凉凉地说:“四大恶魔之一的结界,凭你也想出去?弹弹弹,弹回来了吧?”

他一扬手,骨鞭挥出去,缠在张芬达的脖子上将他拽了回来。

这孩子已经彻底吓尿了,瘫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手脚并用地往后缩着,哭道:“你们凭什么杀我?我又没做坏事,为什么非要让我死?”

“如果你没做坏事,”陆行舟坐在石凳上,看向张芬达,“安泪汐为什么要惩罚你?”

“安泪汐……安泪汐……”张芬达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好像根本想不起来这么个人一般。

石饮羽坐在石桌另一边,对那个一脸无用相的富二代毫无兴趣,他满脸无聊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色,目光扫过陆行舟,忽然一顿。

陆行舟的坐姿很正,却又透着轻松,修长的双腿舒服地交叠着,显得小腿极长,天气热,他衬衫领口解开,从这个角度看去,清俊的锁骨若隐若现。

石饮羽失神地想:爱妻真是太好看了……

陆行舟突然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又转了回去。

“……”石饮羽老老实实停止了想入非非,打起精神看向张芬达,有陆行舟珠玉在前,越发觉得这小子长得獐头鼠目、龌龊猥琐。

甚至还不如酒瓶侠呢。

酒瓶侠也被安泪汐惩罚,但只是没收了他的作案工具,并没有伤害性命。而这个张芬达却浑身溃烂、一命呜呼,差别有点大啊。

“你跟安泪汐小姐也是和平分手?”陆行舟问。

张芬达好像终于想起来这个名字是谁了,矢口否认:“什么叫分手?我是什么身份?我跟她谈恋爱?”

陆行舟一怔:“你是什么身份?”

“我爸可是张氏集团的董事长!”

“嗬!”陆行舟捧场地赞叹,然后低声问颜如玉,“张氏集团是干什么的?”

颜如玉歪头想了一会儿:“做猪饲料的吧,我来看看……哦,张氏,做人饲料的,食品有限公司。”她把手机屏幕亮给陆行舟看,只见搜索页面上,前五条全是广告,从第六条开始,是消费者维权的信息。

“张氏旗下的小饼干中焦亚硫酸钠超标800%,奶片中含砷量超标2000%,致使儿童中毒……难道这个安泪汐小姐还是个女侠?替天行道?”陆行舟道。

颜如玉:“那也该找张先生才对,毕竟祸不及子孙呀。”

“你们别被这小子带偏了,”石饮羽插嘴,“没跟安泪汐小姐谈过恋爱,可不等于没上过床。”

“哦?”陆行舟看向张芬达,“你怎么说?”

“我……”张芬达眼神躲闪。

“快说!”

“跟她上床的多了,又不是我一个,为什么要害我?”

陆行舟点头:“说得有点道理,这个问题我也很困惑,实话跟你说吧,除了你之外,还有一个人也被安泪汐惩罚,但他显然比你运气好多了,至少没丢掉小命。”

张芬达:“谁?”

“李可乐。”

“他?”张芬达脸上划过一丝不屑。

陆行舟笑着问:“看样子你还挺看不上李大少的?”

“那个傻逼,”张芬达嗤道,“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还日酒瓶上了新闻……”

“那只是个人爱好而已。”陆行舟打断他,“你觉得安泪汐为什么不杀他,而要杀你?”

“我怎么知道那个婊/子怎么想的?”张芬达怨毒地看着他,挖苦道,“我完全是无辜的受害者,你不去抓凶手,反而在这苛责我……”

石饮羽指尖一动。

“别……”陆行舟阻拦不及,就见一道极细的气箭射了过去。

上一秒还在出言不逊的张芬达,下一秒就浑身一抽,痛苦地缩成一团,哀嚎:“怎么回事?我这是怎么回事?好冷……好疼……啊……救命……救命啊……”

颜如玉幸灾乐祸地嘲道:“救命?你还有命吗?半个小时前你已经死了呀!”

陆行舟转头看了石饮羽一眼。

石饮羽对他咧嘴一笑,笑得既灿烂又无辜,灿烂得跟外面的阳光一样,无辜得跟天上的白云似的。

笑容大概会传染,陆行舟本来心里挺窝火,但见他这样子,唇角也跟着露出一抹笑意,无奈道:“他做的事情,等下进了阎王殿,自然有判官来裁决,你在这儿加什么戏?”

石饮羽笑着说:“判官裁决的是他这一生的善恶对错,我揍的是他嘴贱皮痒,不是一回事。”他转脸看向张芬达,眼中笑意顷刻间消失,阴冷地问:“小子,学会说话了吗?”

“救……救我……我知错了……我……我……放了我……求求你……”

石饮羽伸手,在张芬达胸口一拍,只听一声惨叫,那根在他体内肆虐的气箭从背后穿了出去,瞬间消散在阳光下。

张芬达瘫在地上,大口喘息,眼神惶恐地不敢与他们直视。

陆行舟道:“张芬达,你跟我老实交代,和安泪汐小姐的恩怨吧。”

“我跟她真的没有恩怨。”张芬达痛苦地摇着头,喃喃地说,“我们只是……只是一起玩过几次,连交往都算不上。”

“你们怎么认识的?”

“不记得,可能是哪个聚会吧,陆组长,这些出来玩的女孩都长一个样子,我真的不记得。”

颜如玉突然出声:“你们玩得正常吗?”

“我们……”张芬达挤出一丝讪笑,“我们怎么会不正常呢?”

陆行舟眼眸沉下来。

颜如玉的声音缓缓响起,明明带着笑意,却仿佛淬了毒一般阴寒:“只玩过几次,就让她变成鬼都不愿放过你,那得刺激成什么样?我真是有点好奇了呢。”

“你们强迫她?”陆行舟问。

张芬达慌乱地摇头:“没有!我们没有强迫她!都是自愿的!每一个人都是自愿的!”

“到了你们的手中,再不自愿也得变成自愿!”颜如玉厉声道,她在人间生活,从来不以鬼音说话,但此时此刻,看着张芬达的嘴脸,张嘴说出凄厉尖锐的鬼音,令人毛骨悚然,她眼神怨毒地盯着张芬达,“安泪汐是不是被你们强迫过?你们虐待她,甚至……虐杀她……”

“我没有!我没有!她自愿的……”张芬达双手捂着耳朵,被颜如玉的鬼音震得肝胆俱裂,哭道,“放过我!我也不是主谋!求求你们,放过我……”

颜如玉霍地起身,扑向张芬达。

陆行舟一把抓住她,另一只手中摸出一张符咒,五指一搓,化作雾气,在指尖凝聚成一滴晶莹的水珠,他指尖点在颜如玉额头,以水珠为墨,画出一个符文,轻声道:“冷静。”

随着他的动作,颜如玉紧皱的眉头不住颤抖,接着吁出一口浊气,冷静下来,抚着胸口后怕地说:“我差点失去理智。”

鬼差也在抚着胸口一脸后怕:“你差点让我没法交差。”

“抱歉,兄弟。”颜如玉拍拍他的肩膀。

石饮羽插嘴:“领导,他不是主谋,安泪汐都能要他死,那其他的人,现在是不是也已经在黄泉路上等着他了?”

陆行舟:“说不定还有的救,喂,张芬达,你们那群人里还有谁?”

“还有……林家、王家、孙家的几个人……他们也都要死吗?”张芬达差点被颜如玉当场撕碎,颤抖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陆行舟冷冷一笑:“我倒希望他们都死了,黄泉路遥,还有三五个朋友相陪,算你走运。就这样吧,”他转头看向鬼差,和气道,“耽搁你这么久,真的很感谢。”

“你问完啦?”鬼差笑道,“没事儿,我也趁机歇会儿,嘿嘿。”

陆行舟抬步向外走去。

石饮羽跟在他身后,路过张芬达身边,手指在他头顶轻轻一按,一个弓箭形状的印记沉入他的灵魂中,化作一缕黑气。

“太坏了吧,石魁首?”陆行舟明明没有回头,却仿佛已将他的小动作收入眼底。

石饮羽无辜:“干什么又骂我?我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就是留下一点你的魔息,是吧?”陆行舟笑道,“你明知判官对你恨得牙痒,看到他灵魂中的魔息,肯定以为跟你有什么瓜葛,这下,十八层地狱是跑不了。”

石饮羽正色道:“别说得这么夸张,判官虽然长得丑脾气坏,心眼还小得跟针尖一样,但还算个秉公执法的好公务员,这小子要是判了十八层地狱,肯定是自己坏事做尽的缘故。”

陆行舟让颜如玉先回去查与张芬达一起寻欢作乐的朋友的资料,和石饮羽回到张家别墅,张先生始终无法接受儿子已经咽气的事实,硬是将尸体拉去医院,勒令医生们继续抢救。

别墅里现在只剩一个管家和几个佣人在打扫卫生。

管家叹气:“张先生和太太一生没做过坏事,怎么会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天不公啊。”

陆行舟抬头看了看,觉得老天挺公的,张氏坏事做绝,不修阴德,只死一个张芬达,还是太少了。

他神情淡淡地说:“节哀顺变。”

“陆组长,”管家道,“你一定要抓住凶手,还我们芬达一个公道啊。”

“我们会尽全力的。”陆行舟道,“不知道这个时候,我能看一看张公子的尸体吗?”

“我去问问看。”

过了一会儿,管家请示完,回来,对陆行舟道:“二位请跟我来……”

从别墅中出来的时候,石饮羽突然问:“这里的风水局是哪位大师布置的?”

管家愣了一下:“是……猛然一提我还想不起来了,是个云游到白邺市的风水大师,据说挺有能耐的。”

“一个外地人,你们也敢相信?”陆行舟随口道。

“怎么不相信?那可是今古大观的顾老板介绍的,”管家道,“顾老板手眼通天,他推荐的大师还能差吗?”

陆行舟愣住:“顾曲?”

他定睛往四周看去,视线从室内的格局、家具的摆放看到墙上的油画,再看到桌上的鱼缸,心想就这损到断子绝孙的风水局,你家什么地方得罪顾曲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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