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刚走没两步,身边突然爆发出一阵尖叫声, 震得陆行舟一哆嗦, 回头看去, 见身后所有人都疯狂地挥动起荧光棒。

陆行舟:“干嘛呢?”

石饮羽心想我也不知道啊,刚要说话, 就听远处传来地狱天王的声音:“左边的朋友,你们爱我吗?”

所有人:“爱!!!!!!”

地狱天王:“右边的朋友, 你们爱我吗?”

所有人:“爱!!!!!!”

“这不是左右不分嘛。”陆行舟嘀咕。

石饮羽在黑暗中笑着说:“爱一个人,和上下左右没有关系嘛, 爱是全方位的。”

地狱天王跳累了, 抓过一条毛巾擦了擦汗,搭在头顶,坐在舞台的台阶上, 仰脸看着雨幕中的灯海, 笑着说:“我也爱你们, 谢谢大家冒雨来看我的演唱会,一首《在奈何桥》送给你们……”

抒情的音乐响起,舞台灯光变得柔和,镜头缓缓扫过观众席,将粉丝应援的样子投到大屏幕上,所有人都跟着旋律小幅度晃动荧光棒,偌大的场馆中回荡着天王和粉丝合唱的声音。

石饮羽带着陆行舟在看台上穿梭, 汗水混着雨水从发际滑落, 他的视野已一片血红, 站在看台往下望去,满场白色的灯海都笼罩在一层血色中,细密的雨幕被光束照亮,仿佛在下着血雨。

“她就在前面。”石饮羽粗声道,“魔息很杂乱,毫无防备,你干什么?”

陆行舟抓过他的手,二指搭在手腕上,沉声:“怎么回事?”

石饮羽无奈地干笑起来:“一成功力掌控整个场馆,还是有些勉强,抱歉,我现在……太弱了……”

“一成功力而已,你还想怎样?”陆行舟用力握了一下他冰凉的手掌,“掌控个场馆差不多了,难不成你还想掌控世界?”

石饮羽站在白色的灯海中央,染血的眸子在光影下闪着妖冶的光芒,他反握住陆行舟的手,笑着说:“我掌控你就够了。”

“……”陆行舟心头一颤,没想到这厮打了个直球,噎得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憋出一句:“小魔物!”

石饮羽笑了两声,抬步向着阿曼所在的地方走去,被陆行舟抓着手腕猛地一拉,狼狈地转过身来:“你……嗯?”

陆行舟二指并拢,按在他的眉下。

石饮羽怔怔地看着他。

陆行舟无奈道:“闭上眼睛。”

石饮羽老实地闭上眼睛,五感除了视觉,陡然变得敏锐起来,他感觉到那股独属于陆行舟的气息逐渐强烈,按在自己眉下的手指缓缓下移,带着一股令人眷恋的温凉轻轻滑过眼皮,因渗血而疼痛不止的眸子立刻舒服起来。

“现在感觉怎么样?”

石饮羽睁开眼睛,看到陆行舟站在雨幕中,他此刻视线清明,清晰地看到那人眼神柔和,眸子中像藏着一小片午夜海面上的细碎月光。

“啧,好不好的说句话啊。”陆行舟催促。

石饮羽勾起唇角笑起来:“很好。”

“那就行。”陆行舟转身往人群中走去,心里头嘀咕:一睁眼,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我,还以为给你弄瞎了……

石饮羽也在心里嘀咕:让我闭眼,还以为你要吻我呢。

两人各怀鬼胎,在看台中穿梭,从不同方向悄然靠近阿曼。

镜头扫过内场,大屏幕上出现一张张粉丝的脸,颜如玉那张美艳的脸流着泪合唱的样子格外出众。

阿曼显然也看到了,她犹豫了一下,不知道颜如玉这究竟是来抓自己的,还只是单纯来看个演唱会。

思索再三,终究是小命要紧。

阿曼立刻起身,穿过人群往外走去,脚步突然止住。

只见狭长的过道上亮着一长串地灯,地灯拾级而上,照亮一级一级的台阶,台阶的尽头,陆行舟双臂环胸,大马金刀地堵住了去路。

站在台阶下往上看去,灯光从他背后射来,经过雨幕的折射,在身边萦绕出一圈微光,显得他身影颀长,宛如天神。

阿曼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大脑急速旋转,盘算是硬闯上去,还是立马掉头,从另一边逃走。

一股霸道的魔息从背后涌来。

阿曼猛地回身,见到石饮羽单手插兜,懒洋洋地站在背后不远处。

两人四目相对,石饮羽开口,如同唠家常一样轻松地说:“我是不是说过,识趣的赶紧跑路?还敢跑来看演唱会,是觉得本座已经老到参加不了年轻人的活动了?”

“魁首大人,”阿曼进退两难,气势软了下来,轻声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荆丛指使的,放我一条生路,我保证消失得干干净净。”

“魔物只有死了才会消失得干干净净,”陆行舟从过道台阶走下来,淡淡道,“骗白灵犀上逐鹿之夜,也是荆丛指使的?”

“他可是通天犀啊!”

陆行舟:“是通天犀又怎样?”

“我们魔,吃一只妖,难道不是很正常吗?通天犀这种珍稀神兽,几百年遇不到一只,你们知道多少人想吃一口他的肉吗?荆丛那个傻逼,以为把他撵回妖村就安全了?他在白邺市露过面,那些有钱人是不会让他跑掉的!”

“说什么都改变不了你是一个刽子手的事实。”陆行舟冷冷地说。

三个人的对峙终于引起周围观众的不满,一个女鬼生气地说:“搞什么?不想看就滚出去,别杵在那里挡住别人的视线,忍你们很久了!”

陆行舟转头,对女鬼嫣然一笑:“不好意思,马上就滚。”

他声线清朗,尾音含笑,让女鬼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正巧一束灯光射来,照在他被雨水冲洗过的脸上,脸色是玉般的白,长眉是夜一般的黑,眉峰凌厉如刀削,俊美得让鬼都心悸。

“哎,没事儿。”女鬼回过头,停摆了几十年的心脏开始小鹿乱撞:这人……比天王哥哥还好看啊……不行,我不能见异思迁……回去再买十张专辑来充值一下厨力吧。

大屏幕上,陆行舟的脸一闪而过,像一瓢冰水泼在正狂热地沉迷男色的颜如玉脸上。她蓦地回过神来:我怎么好像看到组长了?他来了吗?

难道是错觉?

不管了,继续嗨!

陆行舟道:“阿曼,废话不多说,束手就擒吧。”

阿曼眼珠转了转,嘲讽地笑道:“你们胆子大得很啊,敢在这种地方跟我动手,不怕我拉着这里所有人做垫背吗?”

“你可以试试。”陆行舟手中出现一条雪白的骨鞭。

阿曼狞笑:“那我们就同归于尽吧。”

“啊啊啊……”场馆中突然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尖叫声,舞台灯光骤然变得激烈,唱完一首慢歌的地狱天王站起来,翻身跳上舞台,在爆/炸般的鼓点中,一把撕开t恤,露出结实油亮的八块腹肌。

“地狱rock!《诈尸》!”

全场所有观众一起发出最疯狂的嘶吼。

阿曼在所有人的尖叫声中出手,她双手猛地抬起,刹那间,无数藤蔓从她脚下钻出地面,短时间内迅速暴涨,气势汹汹地冲向周围一无所知的观众。

“领导明明都给过你改过自新的机会了……”

石饮羽装模作样地叹了声气,刚要释放魔息震慑她的藤蔓,却见对面陆行舟抬起手一挥,雪白的骨鞭犹如一条杀气腾腾的白蛇冲了出去,在雨幕中飞旋一圈,发出一声尖啸,巨尾一扫,将藤蔓悉数卷了回来。

观众:“啊啊啊啊……好帅的特效!!!!”

颜如玉眨眨眼睛:这特效……怎么有点眼熟?

陆行舟抓过藤蔓,对阿曼不屑地笑道:“你就这点本事?”他手掌微微一攥,藤蔓化作青汁滴落下来。

“我本事大不大,抓得到我再说。”阿曼逞强地丢下一句,身形突然从二人眼前消失。

“当着我领导的面,还想跑,太看不起人了吧?”石饮羽嗤了一声,双手捏诀,四道结界在周围凭空出现,不论阿曼是什么形态,通通阻拦在了结界之中。

与此同时,陆行舟握着骨鞭用力往地底一扎,只听地底传来一声惨叫,骨鞭直接卷起藤蔓的根给拽了出来。

镜头扫过这片区域。

大屏幕上出现陆行舟的身影,只见他长身鹤立,站在雨幕之中,手里抓着一根藤蔓,一脸老农民喜获丰收的喜悦。

颜如玉目瞪口呆。

别说颜如玉,现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只有地狱天王,依然在舞台上霸气地旋转、跳跃、顶胯、劈叉、撕衣……

阿曼的被捕,宣告密棘基金会全部主犯已捉拿归案,特侦组任务圆满完成,松了一口气。

钢牙仔在雨中看了一场演唱会,回来就病了,高烧直逼40度。而颜如玉只有嗓子哑了点儿,依然健壮得像个金刚。

她也算是有点良心,听说钢牙仔病了就自觉担负起照顾他一日三餐的重任,当然也仅局限于在食堂吃完饭顺便打个包,可见她的良心也很有限。

自从石饮羽进了食堂,三餐有了很大改善,连小馄饨的辣油都比以前香了。

颜如玉豪饮两碗馄饨,还打包了一碗,拎着回宿舍的时候,路过一楼办事大厅,此时已经是下班时间,窗口业务暂停,几个办事员还在处理最后一点工作,头顶的大灯都关闭,只留墙上几盏射灯。

电子屏幕还没关,led大屏在地面投出一片飞速变幻的光影。

空荡荡的大厅中,陆行舟正一个人站在电子屏幕前,抬起头,神情淡淡地看着屏幕。

“看什么呢?”颜如玉走过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见电子屏上在播放一首歌的mv,本质是个公益广告,宣传保护珍稀动物。

“这还是密棘基金会的广告。”陆行舟道,“拍得挺好看的。”

“再好看也是骗人的呀,哎,这不是连漪吗?她还会唱歌?”颜如玉指着歌手的脸道,“啧啧啧,瞧那一脸玻尿酸。”

陆行舟惊讶:“你怎么认识这么多明星?”

“你怎么什么明星都不认识啊?”颜如玉反问,“这个连漪很红的,多少男人的梦中情人啊。”

“显然这些男人里不包括我。”

“废话,她是女的。”

“……”陆行舟顿了顿,觉得有必要为自己正一下名,道:“我也可以喜欢女的。”

颜如玉惊愕地张大嘴。

陆行舟皱眉,心想这个下属什么毛病?我难道不能喜欢女人吗?爱情跟性别有什么关系?真遇到喜欢的人了,是男是女都得认啊!

他深吸一口气,刚准备批评一下颜如玉狭隘的爱情观,就听这厮以一种气若游丝的声音幽幽道:“我建议你现在就离开这里,大胆地往前走,往前走哇,不回头……”

什么玩意儿?

陆行舟回过头,心里头顿时咯噔一下,觉得颜如玉是对的。

——石饮羽站在自己身后。

为什么莫名有些心虚?

“哎,你什么时候来的?走路怎么不出声音的?”陆行舟先发制人。

石饮羽神情有些微妙,对他挑了挑眉,轻飘飘地问:“你也可以喜欢女的?”

陆行舟:“……”这该怎么解释?

他张了张嘴,几次想开口,都觉得会越抹越黑,挣扎半天,决定从宏观大局上来解释一下这个棘手的问题。

“小石同志,我觉得在感情生活中,男人女人都没什么……”

“不可以。”石饮羽语气十分淡定地说。

陆行舟声音戛然而止。

他呆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石饮羽这是对上面那个问题的自问自答,登时松了口气,心里却腾起一种十分奇异的感觉,不知什么原因的,心尖上就酥了一下。

“你只可以喜欢我。”石饮羽又说。

陆行舟被他的直球打得张口结舌,强笑两声,干巴巴道:“什么可以不可以的,我现在只想好好建设社会主义。”

颜如玉:“???”

三个人各怀鬼胎,站在空荡荡的大厅中冷场了,颜如玉被他们之间这诡异的氛围瘆出一身鸡皮疙瘩,刚要开口说两句笑话。

突然电梯叮地一声打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局长带着一大群高层干部快步走出电梯,每个人都没什么表情,气氛里却透着紧张。

门外,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银云从黑夜中驶来,无声地停在门口。

一个牛头怪从司机席上下来,撑开一柄黑色雨伞,拉开后座的车门。

一只皂靴从车内伸了出来,小腿包裹在黑色的绸裤中,笔挺而又细长。

局长们理了理西装领口,局促地低咳了一声。

一个白发的男人从车里下来,他穿着一身黑衣,显得人极为清瘦,在牛头怪的护送下走上台阶,和局长们一一握手,微笑着打过招呼,然后在大家的簇拥下走进凤尾螺。

陆行舟等人避让不及,只得站在路边,假装自己只是个盆栽,还要挤出一脸假笑。

“陆组长。”白发男人视线扫过来,对他一笑,眼睛在单片眼镜后弯了起来,银色眼镜链微微晃动,折射着点点灯光。

陆行舟被点了名,笑着走上前来,和他握手:“判官大人,好久不见。”

“有九年了吧,”判官嘴角梨涡荡漾,笑盈盈地说,“上次陆组长来我们冥府,还是为了一个欺妖霸鬼的暴力王八……”他目光在镜片后扫过颜如玉,落在石饮羽脸上,一顿,“唔,也在呢……”

石饮羽面无表情道:“没错,我就是那个欺妖霸鬼的暴力王八蛋。”

局长没料到会有这一出,疑惑地问:“你们认识啊?”

“那是当然,”判官越发笑靥如花,轻飘飘地说,“当年魁首大人砸我阎王殿的时候,局长您还没考公务员呢。”

局长:“……”

“哈哈哈……”陆行舟干笑,“判官大人真是快言快语。”

目送局长等人簇拥着判官走进电梯,颜如玉才敢靠上前来:“判官怎么突然来了?好久没见判官了,还是那么爱笑啊……”

爱笑的男人心眼儿都不会太好,陆行舟心有戚戚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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