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一切都顺利到让秦玦觉得不可思议, 没有想象中的挤兑、冷眼、和支票扔脸,戚父反而一副早已接受的样子, 甚至认为他是个不错的对象。
“你爸跟一般的叔叔好像不太一样……”所以秦玦有另一种层面上的忐忑,“也太开明了, 我本来还想好好表现跪舔一下的。”
大到直逼别人一整套房的卧室里, 戚霁正坐在地上摆弄自己堆积如山来不及玩的超英模型, 看上去和普通男高中生无异:“嗯……?可是柳叔叔沈叔叔他们也挺开明的啊~”
“——你。”秦玦为沈烨和柳泽默哀三秒, 戚霁则想到了什么,蹙眉抬起头来:“前辈这两天,该不会是在想不管我爸开不开明你都要讨好我爸吧?”
秦玦懵了一下:“啊?嗯……”
戚霁一听后眉头更紧, 捏了块模型零件就过来了:“那, 如果我爸不同意的话,前辈打算怎么办?”
秦玦躲开了他的视线:“那——那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表演胸口碎大石求你爸同意了。”
“……噢。”戚霁生气得直拿手里的小零件猛戳他的脸颊肉, “所以, 我爸要是对前辈不好,前辈也能自己忍着?”
秦玦还是没看他:“大丈夫能屈能伸……忍着又不会少块肉。”
然而瞬间, 一股力量就朝秦玦压来, 将他摁进松软的空调被里, 戚霁的眼睛也凝成冰霜:“回答错误,得接受惩罚。”
家里的床可是戚霁的主场, 床边一圈全是松软的地毯, 随便怎么跪啊趴的都不成问题,所以秦玦瞬间怂得挣扎:“我错了我错了戚少爷, 我应该说老子不谈了然后立马走人要你哄,这总可以了吧??”
戚霁饿极了的视线从他的脖子扫到腰腹,声音很轻。
——“这还差不多。”
——“那……得给我的言言一点奖励。”
“??”秦玦满脑袋问号,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甜蜜的唇舌就将他浑身上下撩拨得酥软,让他再也顾不上说话了。
***
在家呆了几天,戚父都挺有空的样子,陪着两个年轻人吃饭看电视,到处走走逛逛,好像没什么工作要忙。
指示,虽然这个男人温和如春风,让秦玦不再有太多拘谨和忐忑,但秦玦总能感觉得出,对方看自己时,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哀伤。
秦玦说不清这种哀伤来源何处,直到回基地前一晚,他被戚父单独叫住了:“秦玦,来一下。”
此时戚霁正在楼上洗澡,秦玦便下意识地紧张:“叔叔……什么事?”
“这两天在家有没有不自在?”戚父语气和蔼地询问,看到他猛摇头,便应了句“那就好”。
但几秒后,戚父却又继续道:“不过……我本来是不太赞成你们在一起的。”
秦玦心里剧烈颠簸一下,立马预感该来的还是要来,视线一时无处安放:“叔叔,我——”
他的脑袋开始飞速运转,思考一会儿被赶出家门该到网吧通宵还是跑回战队,可戚父却又说:“但是,彤妹肯定不让我说一句不好。”
秦玦一头雾水,刚想问彤妹是谁,戚父便示意他:“过来吧,既然都跟我的傻儿子回家了……也该带你去见见她。”
秦玦不明所以地跟上,两人很快便到了一处朝南的房间。
那个房间的布置有些特别,就像这家人还养了一个惹人疼爱的小女儿——屋内有挂着轻纱的欧式铁艺床,飘窗上是蕾丝帘子,地摊上毛绒玩具和鲜花间或摆放,连进门处的绒质地垫,也是温软的米白色。
秦玦稍带疑惑随戚父走进去,整个房间就只有柜子上的一个照片框,能证明它的主人是谁。
画框中的人看起来也不过20多岁,长发微卷、嘴角含笑,哪怕只是张旧照,也轻易可以看出那双眼睛顾盼生姿的迷人模样,而戚霁的眉目,就几乎与画中人无异。
两人凝视着这张照片,徐徐夜风里,秦玦也听说了戚霁父母的故事。
最初的相识,是作为学生干部的戚母三番五次来告诫戚父不能抽烟,而戚父则常常推推眼镜,弯腰凑近她说:林副主席,你成绩还不如我呢,凭什么管我?长得还挺漂亮的,人怎么就这么烦——除了想跟我早恋,其他事别来找我了。
17岁的小姑娘从来无力辩解,日子久了,脸红的意义就渐渐从急躁,变成了羞涩。
她总说,吸烟有害健康,戚白同学,你这样以后活不长的。
他却在某一次放学后的楼梯拐角处推她到墙边,将残存着烟味儿的初吻强行交给了她:是吗?那像这样,你陪我一起短命不就好了?
那时候少女脸上腾起红晕,风都像在唱歌,但却没人能想到,年少悸动时的话会一语成谶——后来,他很干脆地戒了烟,短命的却还是她。
查出病来的时候,戚父已经是他人眼中的年少有为,但他散尽钱财、紧紧攥着人不松手,却依然挽留不了爱人的生命——谁也不知道最终,他是如何面对记忆中的美丽少女对他说,还是不治了吧。
所以消解不了心爱之人离世的痛苦,戚父便开始逼迫自己没日没夜地沉迷于工作,彻底忽视了他们年幼的孩子的存在。
每天凌晨他回家,孩子都早已在保姆的照顾中睡下,所以有时候,他就干脆不回来了。
人们常说,世上总有结局会比死亡更悲伤。
但只有真正经历了天人永隔的人才会知道,绝不可能有结局会比死亡更悲伤。
痛苦的反而不是痛苦本身,而是即便快乐的时候,也无法和你一起快乐。
——就仿佛我与人世间的联系还在,我的喜怒哀乐也还在,但却没有一样,再有什么意义了。
“那还有后来吗?”秦玦站在画框前,有些恍神,“后来……叔叔有没有觉得,戚霁有给叔叔带来别的意义?”
戚父一怔,很快轻轻笑着点头:“有……当然有。后来我就开始后悔莫及——我的彤妹走的时候,我们的孩子也才五六岁。”
秦玦一下抿紧嘴,不敢想象小小的戚霁站在母亲葬礼上的场景——对方多半不哭不闹,只是抿紧嘴巴看着。如果往来的亲戚要可怜他握他的小手,他便会把手背到身后,别过头不愿和他们说话。
——因为戚霁好像总是很坚强,大概那喜欢保护他人的性格,也是在看着妈妈离去时就开始养成了。
可淡淡的心疼还是不由漫上秦玦胸腔,他看着画中人美丽而安静的眉目,眼眶便轻易发热——就像他来见这个素未谋面的人,是来迟了太多。
而这时,戚父也用手背拂了拂画中人的脸侧。
“我猜你一定认为……叔叔开明得不可思议。”他的目光深邃,“但其实……叔叔也是个老爷们儿,本来不是那么能接受自己的儿子喜欢男孩儿。”
秦玦安静地站在那儿,竟未觉得有丝毫委屈:“嗯……我理解叔叔。”
“你真是个好孩子。”戚父则抬手揉揉他脑袋,又缓缓道,“我这个儿子……虽然不爱说话,但其实性格很像他妈妈,非常倔,小时候总是一声不吭给我惹麻烦——现在想想,他大概是想引起我的注意。”
说着,戚父的眼眸稍有黯淡:“不过有一回,我胃出血住院,他陪了几天后,就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除了提出要去做这个职业选手,也没干什么太出格的。”
秦玦听得恍惚,口不择言:“跟我谈恋爱,也不算出格吗……?”
可话一出口,他就嫌自己嘴贱哪壶不开提哪壶,毕竟,之前戚父还说不太能接受。
但戚父的目光却再度投向画中人,意思更是自己放下了、接受了。
“不算……只要彤妹觉得不算,那就不算。”
“要是彤妹还在的话,她一听说你俩互相喜欢,肯定就会担心你们被外界不解和攻击,所以一定会对你们加倍地理解和喜欢。”
“我也一样,我只希望你们能幸福。”
“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安心,叔叔喜欢你接受你,绝对不是在跟你礼貌和客套。”
“儿子也有像我的地方,轻易不处对象,但只要认定了人,就很难再变了。”
“所以……这个你拿着,是彤妹说,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儿子以后一定要和喜欢的人长相厮守、白头到老。”
秦玦紧张地接过戚父递来的东西——在察觉是一个幼儿用的长命锁后,他的眼眶不由更加湿热,想对戚父做下承诺,但这时,门口却突然有个声音打断了他们。
“你们在干什么?”
戚霁擦着还湿漉漉的头发走进来,猛地一看秦玦眼眶发红,便马上皱紧整张脸看向了戚父:“爸,你欺负他了……?”
戚父赶紧否认“说的这是什么话”,戚霁却眼神嫌弃:“……不能因为前辈长得像妈妈喜欢的那个歌手,你就这样吧。”
轻快的微风一下吹进来,父子俩瞬间就以“彤妹的梦中情人究竟是谁”这一话题展开激烈争论,秦玦则在两人的互相diss中憋回眼泪,只是握紧手中的锁转头看向戚母的相框。
那一刻,他几乎能想象,她见到戚霁和父亲争闹时,会露出怎样幸福的笑容。
所以,秦玦便把刚才的承诺写进了心中:会照顾戚霁一辈子,永远把他放在心里疼的。
至于后来,戚父拂袖而去表示“像就像,你爸年轻时更帅”,搞得秦玦硬拖着戚霁去打哈哈的事,那就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