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电竞圈这种地方, 因为选手大多关系良好,且丝毫不受粉丝撕逼影响,诞生过无数CP。

但实际上大家都知道,就连沈烨那样老到手速都不行了还照样风骚的, 也只是直男之间闹着玩玩而已。

所以像妄言这样自己发微博的, 还真是头一个。

于是那条微博下很快就大片傻眼的问号,一时间所有相关讨论都炸成了一团,没人敢相信这是真的。

不光“花神老婆专用博”在秦玦微博下留言“言神我这ID卖给你只要88888吼不吼啊(狗头)”,评论的刷新速度也肉眼可见地暴增。

【我即使是死了, 钉在棺材里了, 也要用我陪玩1小时800块的萌妹音喊出,花言是真的!!】

【妈耶, 算我求你们的,谁来给言神充个会员吧, 这个微博都不置顶合适吗???】

【确定不是盗号?前排心疼我空巢老gay落夜三分钟】

【欧越gay吧买人实锤了, 非常真实】

【竟然不是花总亲自公开!!!!我不允许我花就这么失去总攻人设!!】

【老公呜呜呜呜呜不要这样你和花神是不是在我身体里3P见面太多次才产生了感情我真的不允许呜呜呜】

【兄弟, 求你了, 把你的东非大裂谷收起来, 不要再骚了】

【在?只有我一个人好奇攻受吗?】

【别问, 问就18.82厘米】

【人家都艾特老婆专用博了, 还问??】

【不是了啦,人家言神是攻啦, 只是照顾花花害羞才故意这样艾特的, 你们不可以再说了哦(狗头)】

大家担心的言论暂且没有大规模出现, 不过超乎众人想象的是,比起平日脸皮薄得像层纱的秦玦,反倒是戚霁面红耳赤,说话都打颤。

孟医生嘱咐:“你这伤还不算太伤筋动骨,建议暂停10天训练,我观察观察再看。”

他却一边倔强地讨价还价5天7天可不可以,一边又面色发红、想起自己被秦玦公开承认了就想跺脚,弄得孟医生都觉得孩子一下难过一下开心,是真病了:“别跺了,节拍直接婚礼进行曲安排上了是不是?”

——“这位小同志,我们在问你话。”

连赶来IS战队基地取证的民警都不得不提醒他,还是在秦玦摸脑袋的安抚下,他才双颊红扑扑地说了句警察叔叔对不起,然后交代了情况。

办案民警了解了详情,又带走了监控记录,这事才算暂且消停下来。

***

一整个晚上,秦玦都被教练安置在寝室,让他先好好休息。

他仿佛也是累了,中途就睡了过去,戚霁便陪着他,顺手刷了会儿微博内容。

一天以来的复杂情绪平复了很多,于是此刻,戚霁的手指每动一下,都渐渐有了忐忑,因为他还有些怕,这次被迫公开关系会给秦玦带来太大的心理压力。

——然而偏偏事与愿违,随着热搜趋势活生生被点击上了前十,各路牛鬼蛇神都冒了出来,舆论也越发混乱。

【电竞圈是什么?我看错了吗?一群网瘾少年不读书打游戏都能叫职业体育了?还搞基?】

【我吐了,这是两个男的在一起了的意思吗?队友不觉得恶心?天天跟基佬一起吃住,这不是性骚扰是什么?】

【别说了嗷,再说就人拳警告】

【让我看看是哪些司马腐女又在高潮?你爸PY被人捅了你是不是也能高潮?】

【对同性恋不反对但也不支持,现在的小孩十八九岁就开始搞同性恋了,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潮?】

【帅哥搞基是赏心悦目,长得丑的哪有资格搞基?这一脸疤不好看啊,作为腐女,我都YY不下去,我还是继续回去看我的《XXXXX》吧……】

【LES还行,反正迟早是要嫁人的,我也可以接受双飞,但基佬真的接受不了,想想就恶心得一批,我是一个人吗铁子们?】

【我去,说理解支持的是不是有病,你儿子是同性恋你也理解支持吗??】

【不歧视,但还是会保持距离,只是觉得作为公众人物为什么要发这种微博?现在打游戏的小孩儿那么多,这种不健康的思维会对多少青少年造成负面影响?】

【这不是欧越的战队吗?难怪敢公开哈,都不怕被封杀的】

【听说还要代表中国去参加国际比赛?太丢人了吧能不能举报换人?中国13亿人口没人会玩游戏了吗?】

……

……

更过分的,还有像是被秦玦一条微博刨了祖坟直接骂人的。

到后半夜,热搜内容早已吵得没法看,戚霁用还能活动的左手刷了半个钟下来,就开始心神不宁,甚至隐隐感觉到,自己当初在K6杯决赛现场,冲动地对秦玦表达好感是多么错误的决定。

这样看,他还是应该把秦玦好好捂着保护起来才对。

然而正当他心慌地准备找个合适的借口、禁止秦玦这两天看微博时,对方就轻抬眼皮,醒了。

“前,前辈……”戚霁心虚地脱口而出,“要不然那条微博,还是,还是删掉吧……”

他有点舍不得,但比起秦玦,别的都不会更重要。

可是,秦玦却沉默地思考一会儿,然后蜷缩到他身旁,一点也不听话:“我不要。比起我哥去引导舆论,还不如我自己先公开。”

这时,训练回来的沈烨和崔雪致推门而入,秦玦似乎也已经恢复了气势,继续说:“我反正不虚,等他们这波骂过了,老子还要天天秀恩爱打比赛,关他们屁事。”

两个老油条对视一眼,沈烨先调整了一下表情玩笑道:“可以啊言神,这么会疼人,我家小花嫁给你不亏,就是聘礼少了点,下次打我工行卡上。”

两人走过来,都貌似轻松,只有戚霁渐渐压住视线盯着秦玦,还能看到对方眼神里的动摇:“那……前辈现在不会觉得难受吗?”

他想,秦玦肯定还是会难受——这种难受根本就是刻在秦玦身体里的条件反射,一被人提起是同性恋,秦玦可能都会打个颤。

只是,他本来以为秦玦又会很倔地逞强否认,没想到这一次,对方睁着发红的眼睛在他肩膀上蹭了蹭,竟然没有一丝隐瞒:“会有点不舒服。一下就会想起只有两块地砖大的封闭空间,想起妈妈生气的时候把我摁到水盆里让我呛水,想起我好不容易才敢跟最疼我的舅舅说这事,他却回答,都是正常的,我要体谅妈妈,哥哥他们也只是跟我闹着玩。”

他很平静,但旁边听着的两个老油条都一惊,沈烨更是握紧了手机:“……这他妈都什么亲戚??300年陈酿原汁原味垃圾吧??”

崔雪致却按住沈烨手臂,摇了摇头,似是玩笑:“说圾不说吧,沈队。”

那毕竟是秦玦的血缘至亲,沈烨也意识到自己失言:“……对不起言神。”

倒是秦玦乖乖坐在那儿,并未再有所隐瞒,似乎已经知道什么话都是可以告诉队友的:“其实……我妈和我哥平时脾气都挺好的,所以小时候我一直不知道,变成后来那样到底是不是我的错。”

说着,他顿了顿:“没人给我个准信儿,我也就自己凑合长长,长到16岁,也不敢交什么朋友……还想过自杀。”

这话他是第一次提起,周围三个人都惊讶得直了几分脊背,戚霁更是吓得抓住他手腕,生怕他纹身里还藏着什么割痕,好在,他腕上并没有什么异样。

可一想到他不敢动手是因为怕痛,戚霁又从后搂了搂他,不知该如何安慰。

倒是沈烨伸手用掌心捂了捂秦玦脖子上的疤,嘴里是一副开玩笑的语气,音色却很沉:“我们言神……凑合长长就1米84加18厘米了,我费那么大劲儿才1米7出头、16厘米,我也太惨了吧?”

“你又开始了?你有16厘米我把尺子吞了。”崔雪致一边和他斗嘴,一边又沉下眸子,忍不住问秦玦,“……什么时候会有自杀的想法?现在还会有吗?”

秦玦闭上眼,任由戚霁把脑袋搁在自己肩头,也任由沈烨的手掠过他的疤,声音轻得像是听不见:“就……打算走职业路之前,每一天都想自杀吧。”

这个“每一天”,让沈烨的手停住,也让戚霁抱着秦玦腰的动作兀地收紧,崔雪致更动了动喉咙,一向比谁都冷静的眼眶反而先红了:“那你要是天赋不行打游戏很菜,不早他妈跳楼了?”

秦玦却睁开有些失神的眼睛想了想,嘴唇的弧度上明显写着不服:“打游戏菜不菜又不是关键,我能喷到任何人满地找妈,不还是一样能爽。”

“……你是不是真想气死我。”崔雪致却迅速地吐出一口气,想起自己当初顾虑秦玦入队这件事,就觉得后怕,“不管怎么说,你也得请假休息两天,去跟战队心理咨询师好好聊聊。”

毕竟看起来,秦玦要是没加入这支战队的话,说不清哪天就《东方早报》社会版头条见了,沈烨也点点头:“我跟老柳说一声。”

秦玦猛一抬头,明显是不希望自己更进一步影响战队的训练,崔雪致却早料到他要说什么般,猛拉抽屉抓了盒烟就起身离开,打断了他的反驳:“别废话,你就当把后面的休息日提前了。”

所以待崔雪致离开,秦玦才有点恍惚地问:“崔神今天……怎么有点凶?”

——要知道在他印象中,崔雪致可是从来不会生气的。

“你别是真傻吧?”沈烨半咬着根没点燃的烟,斜倚在床边,“你崔神当年也是不良少年级别的人物,早早出身社会,15岁的时候情商就高得像30岁的成年人了,你觉得会是为什么?”

秦玦还没能反应过来,沈烨就继续说了下去:“从一开始,崔神跟战队一年一签,那都是防着我和老柳,防着战队的。当然,我认为这是一种合理的自我保护,也是他被迫获得的人生经验教他的。”

看起来,沈烨有点怅然,但很快,他又话锋一转:“可惜啊,谁知道跟脑子单纯的傻逼待久了,连我们的战神摧雪也会被带到坑里去。”

秦玦皱皱眉,这才感觉哪里不对:“傻逼说谁??”

沈烨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两人在床边打闹了一会儿,他才握紧手机,笑容逐渐严肃下来,只想告诉秦玦更多。

“言神,我知道,你现在肯定认为,自己依靠战队、拖累队友,让我们劳心费力护着你一个人——但你要是真这样想,那就错了。实际上,反而是你对我们来说,不可缺少。如果没有你,小戚可能还在自闭,崔神仍然不会真正认同自己是战队的一员,我想,我可能也在为比赛感到迷茫吧——你懂,我这种中国电竞之光,就是这么伟大的。”

沈烨状似玩笑,却没有告诉秦玦和戚霁,自己在职业生涯中经历过种种转会、解散、伤病、歧视,甚至被战队管理层买博.彩算计——曾有无数个痛苦无助的夜晚烙印在他脑海,令他茫然若失,不知电竞这条路究竟是不是对的。

但现在,他终于不止是一个普通选手了,他有了更多力量,环境也开始变得更好,所以,他想告诉年轻人的是,你们被世界需要,不论他人如何诟病你们的行业、性取向,你们也一定会有更好更广阔的未来。

至于从前种种,都不过是铺垫。

他说:“放心,要是你们这样的天才都不能好好在赛场发光发热的话,那,一定是我作为队长的问题。所以,你们一定要相信我——至少很快,微博热搜上无脑辱骂的人都会被喷回去。”

两个年轻人听得发愣,好一会儿才不禁点点头,于是他松口气沉默一阵,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刚才就该掏出的糖,并打开了手机:“秦玦,现在,队长这儿有个选择题。”

沈烨如此庄重的样子并不多见,所以不光秦玦浑身的神经都绷紧,后颈处戚霁沉默的呼吸也加重了几分——此时,沈烨也道:“你哥那边……刚他们发消息跟我透露,他手机里搜出一大堆记录和你当年在某个‘医生’那里治疗的单子、照片,甚至……包括你赤.裸上身被打的图。看上去,你要是反抗的话,他可能就会往死里‘报复’你。”

秦玦的呼吸一下重了几分,沈烨却又摊开手掌,露出了一颗糖:“从他身上搜出来的,带了一块回来。他说,是买给他弟弟的。小时候,他的父亲经常酗酒打人,后来母亲改嫁,他才总算有了个幸福的家。他弟弟最喜欢吃这个,每次感冒喝了冲剂觉得苦,都会吵着闹着让哥哥买。所以别的同学放学买酸梅粉、买冰袋吃,只有他,把一天一毛的零花钱存下来,给弟弟买糖。”

说着,沈烨迟疑了一下:“这糖……我们谁也没见过,可能你们那地方才有。”

秦玦望着沈烨手中那好多年没见过的、属于家乡的雪花糖,终是一愣,再度鼻腔酸胀。

灯光照着他闪闪的眼睛,沈烨虽是不忍,却不得不继续道:“我——我就简单点说吧,他以为你还是那个完全不敢反抗的小孩儿,他还可以为所欲为,却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不知道天高地厚。这事儿闹到最后,可能判他蓄谋杀人未遂,最高10年;也可能轻判,或者认定他故意伤人之类的,同样会轻一些。我估计,他现在没得欺凌弱小了,以后也不敢怎么样——只要你想,这都是合理可争取的结果。就看,你打算怎么选了。”

只不过,沈烨刚才就发消息告诉了戚霁却没有告诉秦玦的是——无论选哪种,作为他哥当年对更弱者施虐发泄的报应,对方都会有足够的苦头吃。

话到这个份上,秦玦心里大致懂“合理可争取”的意思,所以他看着沈烨手里的糖与手机屏幕,视野不禁更为模糊。

窗外的夜色透出一丝无力,却仍然拉扯着他的筋骨,不着痕迹地轻轻撕扯。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的心脏早已撕开一个大口子,那股悲伤便突然放大了数亿倍,开始往他骨髓里每一个缝隙里挤,酸疼得他浑身一震。

若真是10年牢狱,对方出来时已是中年人,恐怕都不太可能正常在社会上生存下去。

可他也无法回想戚霁挡在自己身前的画面,虽然刺中的不是要害,他也后怕得浑身发冷——否则,他可能并不会那么快就克服心理障碍,反手拿刀子对着哥哥。

仿佛在戚霁因为他受伤的瞬间,他就如大梦初醒,终于知道自己必须与过去断绝,但现在,他却又忽然不知道,该以何种方式断绝。

灯光安静地洒在周围,秦玦无措的视线晃动在地板上,始终给不出一个答案,但这时,身后的人却忽然用左手挠挠他下巴,似乎在逗他,想要他放松。

“前辈,”那道声音一如既往地清朗,问他,“前辈觉得,你哥哥拿刀片,真的是要蓄谋杀你么?”

秦玦被那股温暖包裹着,整个肩膀都酸软下来,像失去了大部分力气,在戚霁怀里又塌陷了几分。

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从他肩膀处探过来,拿脸颊轻蹭他耳朵,说:“那我们就根据事实,怎么样,前辈?他去坐牢,以后你有我们,不再见他,就是最好的结果了——而且我保证,就算他再来找你麻烦,我也一定蹲在旁边吃零食,绝对不管你,免得自己又出事,好不好?”

夜色中,看秦玦脸上的泪水马上滚落下来,沈烨也知晓答案般,弯腰轻轻把糖放在他手心里,转身出了门。

室内只留下了秦玦轻抽鼻子的声音,他不敢握紧手中的糖,也无法相信自己所选的答案:“选糖……是对的吗?”

“反正他还是要被送去坐牢的,所以当然对了。”

戚霁一边回答他,一边用温软的嘴唇亲吻他耳侧安慰他——待他的呼吸平复了一分,戚霁才从睡衣口袋里摸出一大把糖,声音继续磨着他耳畔:“不过,我是说,选我手里的这颗。”

戚霁的声音如同一丝清风拂在他发疼的脸上,带着凉丝丝的舒适,令他的胸腔也开始冒出一股清泉。

只不过没等他感动够,对方就掏掏不知道为何能塞下那么多零食的口袋,没完没了了起来:“噢……不止糖,我这还有果冻,仙贝,蛋奶饼,前辈要吗?”

五颜六色的包装纸抖落一片,哪怕秦玦坚持回答了一句“零食是你这种弟弟才吃的”,戚霁也不由分说,轻轻将一颗软糖送入了他嘴里。

接着,没等那黏软的香甜在他口腔中完全蔓开,戚霁就已掰过他的脸,并就着一个沉默而温柔的亲吻,慢慢含住他唇瓣,将他斜压在了靠枕上。

此刻,天地安静,灯光拉开一个缠绵的侧影,秦玦潮湿的睫毛轻颤,不断承受着戚霁鲜嫩的舌尖带来的爱意——仿佛只是眼前人一个柔软的吻,就足以化解他对这个世界所有的怀疑。

等他从那个吻里找回视野,便见到戚霁一边用左手圈住他,一边俯身看他,深邃的眼睛里带着一股他从未见过的强烈保护欲。

他的心率陡然上窜,戚霁也询问他:“前辈……可以吗?比赛开打之前,最后一次,把什么都忘了吧。”

两人已经说得上是互知门路,戚霁却还是会先问他,这弄得他心中一悸,慌忙脱口而出:“可是,你的手……我他妈还,还不会自己……自己……”

他双眼雾蒙蒙的,原本酸疼的胸口竟窜出一股羞涩的情绪,令平日喷脏成性的舌头都打结——然而正当他不知该如何处理时,戚霁却一只手就搂住他的腰抱起他身体,不服般道:“前辈是觉得,我用单手不行?”

秦玦一个趔趄前倾,终于还是凑上去用力把红透了的脸埋在他颈边,囫囵点了点头。

——就好像,他在回答戚霁,让我如你所说,仅仅此刻在你怀中,忘记一切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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