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距离过年已经不算太远, 战队除了安排沈烨去参加了个鸡肋SOLO赛外,其他时间都在训练中穿插着一些宣传拍摄。

不消几天下来,连摄影师都看懂了吃鸡分部的不对劲——你们欧总……都是在BLUE里摇一摇物色的选手吧?

面对所有人要秦玦去和戚霁拍点拜年双人照的起哄,秦玦都始终不敢动, 反倒沈烨一笑, 拉着戚霁站到镜头前:“要不拍我俩啊,传说中的小狼狗狙击手与他的偶像队长,这配置多流行,干上三天三夜都嫌少了。”

秦玦明知沈烨故意的, 却还是在休息时酸气冲天地拉住戚霁, 替家养的兔子不服:“……谁小狼狗弄清楚,三天三夜找我啊队长, 一定帮他干死你。”

“噢?可以啊,进口润.滑剂买好了等你, 草莓味的。”沈烨抖抖衣领, 笑意溢满眼睛, “咱们双头龙怎么样, 你七我三, 你看我爱你吧?”

于是, 秦玦便像被看穿了什么身份似的, 脸颊温度暴涨,赶紧拉着戚霁找摄影师去了。

但不得不说, 对于两人的关系, 秦玦其实还存在着许多顾虑。

比如此刻, 哪怕只是拍两张普通的宣传照,秦玦都不忘跟戚霁重申:“记得绝对不能对外公布我俩的关系啊。对熟人也要解释清楚,我并不是喜欢同性,只是你长得跟小姑娘似的漂亮……才会这样。”

每一次他都尽量显得随性,生怕戚霁为此不开心。

毕竟两人亲亲抱抱不止一次了,连他都压抑得很艰难,戚霁这个年纪擦枪走火更是迟早的事,但他还是逃避了最后一步,并未如嘴上说的那样,坦诚地用自己的古道热肠温暖对方的身心。

不过出乎意料,戚霁完全理解他的决定,只是这次略显遗憾:“噢……可以是可以,不过前辈要是一直不想公开的话,‘花夜’和‘风花雪月’的小姐姐还是不会死心的。”

“……”秦玦一阵惊疑,“花什么雪月??”

“啊、前辈没听粉丝调侃过吗?——就是我们战队的三大CP,花言、花夜,以及风花雪月啊。”戚霁本该深邃的瑞凤眼闪着单纯的光,语气居然还挺骄傲,“都是年龄最小的我做男方的那种,好像——是叫总攻吧。”

“……”秦玦发愣之余,绷紧的神经总算松开,“这届女粉很难带啊,不想着来给我千里送,整天脑子里都是些什么??”

末了,他还假装生气地揉了一把戚霁的头发:“就你?啊?跟小姑娘似的,还总攻?你还敢告诉我?”

戚霁委屈地整理着自己的脑袋,当然回答他:“我错了,下次还敢~”

两人在窗边搂抱半天,直到领队开始喊集合了,戚霁才匆匆低头看秦玦,不屈地拉他走:“前辈都把我看光了,还觉得我是小姑娘?”

秦玦紧张却目不斜视,认真分析道:“看了就看了,难道你还想收钱?平时又不能证明什么,男人之间拼刺刀都是要看满状态的,明白?”

当然,戚霁一句“那前辈要看我满状态吗”,还是弄得秦玦一脸挖坑自己跳的悔恨,怂进他臂弯里不接话了。

不幸的是,当天晚上秦玦还真有了些乱七八糟的梦,只得挣扎着醒来,颇感痛苦地把脸埋在戚霁颈边蹭了蹭,嘴里迷迷糊糊不知道要求了什么。

而戚霁虽浑浑噩噩发出了前辈真缠人的稚嫩嗔怪,但还是本能地略扯他衣领,在他锁骨间缠绵地轻触两口,哄着他又睡着了。

所以秦玦从没想到,哪怕是在放假前最后几天,这样的吻,都可以有很多。

譬如训练结束后两人约好了SOLO,赢了你亲我输了我亲你,被一枪爆头的秦玦却以不影响队友心态为由赖账,惹得戚霁赌气地走过来,把黑色队服扔到了他头上。

等一簇光线照亮秦玦眼前短暂的黑暗,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便带着笑意钻上来,二话不说地吻住他,不仅引来了他脸颊发烫的无用抵抗,也引来了沈烨的绝望——艹,队服再长点你俩是不是直接开始了?

也譬如俱乐部的团年饭,到后来趴了大半的人,戚霁便拉过他将他圈在怀里,给他的亲吻逐渐从温柔到热烈,附带的烟酒味本来熏得他意识模糊,他却忍不住抓住戚霁的手臂命令他,再亲一口,再再亲一口。

更比如,能在十多岁时就光明正大地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是多少人无法实现的事,所以戚霁的这份热情可想而知,有时秦玦甚至发现戚霁会开心得整夜都抱着他看他,似乎小心地摸摸他的额发就满足了,完全不用睡觉。

直到他醒来,戚霁才一脸被戳穿的无措,赶紧胡乱在他额头啄一下,说:“前、前辈醒啦,那,现在到我睡觉了。”

于是在那所有的亲吻里,秦玦就总能发现,有光照着戚霁低头看自己时的眼睛。

渐渐愿意走出过去后,那双总是冰冷沉静的眼睛里,似乎也有了一团怯生生不敢放肆燃烧、却温柔的火焰。

***

到了春节假期,秦玦才不舍地要与这簇光暂别。

三个队友都走得早,崔雪致离得最远,又不能直飞肇庆,自然最先离开;沈烨重庆成都都得回,东西早就收拾好了;而戚霁则因为要提前去看望外公外婆,也得提前三天走。

仿佛一眨眼,秦玦就送对方上了车,手都跟不属于自己了似的,还会主动推对方到后座上:“快走快走,别亲了,再亲自杀。”

没等戚霁说话,司机师傅就赶紧一脚油门踩出去老远,望着汽车远去的轮廓,秦玦正要失落,微信上却亮起一个视频邀请,令他恍惚的视线重新聚焦,不禁笑了起来。

——点下接受那一刻,是戚霁以一个奇异的仰拍角度出现在屏幕上,难过地说“分开好久了,前辈”,他便拍打了一下镜头,笑他没人能找到他难看的角度,就他自己能。

***

所以秦玦能感觉到,今年的春节肯定能比从前好过很多。

发信息来问他今年怎么过的老队友不少,他的回复都带着骄傲:当然是从20米宽的床上醒来,在江景别墅里穿睡袍喝红酒过了,还得是高脚杯装的那种。

是的,事实上他并没有买票,更没有什么要回去的地方,比起从前去网吧通宵几天打游戏,现在能够窝在温暖的基地看看视频明显开心许多。

每一天他都能在大大小小的群聊里抢到红包,而只要他不是“手气最好”,戚霁都会天女散花式单独给他发一堆,就好像在说,前辈的运气必须第一最最好。

秦玦都能想象到他捧着手机双颊红扑扑的表情,所以只得败下阵来表示:你这个人思想有问题,怎么给嫖还倒贴钱的。

没想到隔着屏幕,戚霁反倒不害臊,接下来的几个红包名字都成了“嫖我用-2月19日”、“嫖我用-2月20日”……

秦玦完全忍不住笑容,这个节前,对方的战绩也可谓显著——战队群里本来都在调戏他“戚霁小朋友还要不要压岁钱啊”,他却状似甜甜地回了句“谢谢叔叔”,弄得几个手贱的助教和沈烨都只能认栽,指定他接收红包:行,给你还不行吗。

虽然,秦玦知道对方打这行字的时候肯定面无表情就是了。

每一天,秦玦也会和戚霁视频,对方给他分享了下乡时见到的别墅、红红火火的餐桌,展示了单手提四箱牛奶的绝技,仿佛想带着他身临其境,还一本正经地向那群缠着要带打游戏的小孩介绍:哥哥这有个特别厉害的队友,你们该叫姐夫还是嫂子……?算了,反正叫完他就会带你们玩游戏。

秦玦一边让他别带坏小孩,一边问:……有没有欧越菜?

对方不假思索,答:没欧越菜,平均等于1.5个欧越吧。

于是秦玦便爽快点头,真的带几个小学生玩起了游戏,仿佛融入了戚家热热闹闹的氛围中。

到了年前一天,战队的人才走得差不多,只剩了两个浦东本地的安保,和俱乐部里另一对情侣。

——据秦玦所知,那是游戏“英雄联盟”分部的上单和打野,他们在一起好像有两年了,当天秦玦刚下楼梯,就看到他俩拿着行李准备出门。

长相凌厉的打野和很多电竞选手一样是沈烨粉丝,一见到他,自然笑着寒暄:“言神,还不走?有空带我吃鸡啊,我浦东第一打野,野战王者,农场野区都能五分钟搜满包那种。”

“……嗯,有空一起玩。”秦玦局促地点头,视线开始好奇起来,“你们一块回家啊?”

那个面瘫上单给打野脖子上的黑围巾打了个丑丑的结,回答:“对啊,先去香港,再带他回珠海我家。”

秦玦微张双唇,实在有点吃惊。

——同性情侣,还能带回家见家长吗?

可是两人不仅没有丝毫不自然,还吵闹起来“你也跟我吃鸡嘛”、“别别别别真的吃鸡都行就是别玩吃鸡游戏以免我俩感情破裂”,很快他俩便远去,秦玦却望着空旷的基地门口,突然感觉被巨大的失落包围,有些恍然。

……真羡慕那个打野啊。

那一刻,秦玦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涌起了多大的酸涩,但他握紧的手机上,却是几个小时前自己发给戚霁的消息,令他别无他法。

——【我上飞机了,手机摄像头摔出了问题,回来再修,暂时就不视频了啊~】

***

除夕那天,往日繁华的上海街头像被洗劫了似的,空旷得令人不适应。

秦玦玩了半天小号无处可去,就连安保大哥都说7点以后他们会回家,秦玦便趁着下午人少,准备溜去超市好歹买点年货。

出门前,他偷乐了几秒自己现在可能也有粉丝认识了,便虚张声势地戴上了口罩,然而在那巨大的商场,还是有人叫住了他。

“妄言?你怎么在这儿?”

秦玦紧张地以为是哪个粉丝,还整理了两秒衣服,然而一转头,却看到说话的人是……温容。

所以秦玦只得不情不愿摘下口罩:“……这你也认得出来?”

“你这身材和头发,认不出来除非我瞎。”温容盯了一眼他的购物篮,有些疑惑,“……没回家过年?”

“……没买到票。”秦玦念在他是沈烨的姘头之一,便礼貌性地问,“你呢,怎么也在这?”

没想到对方却哼笑一声,摊手道:“天选之子,在浦东拥有两套拆迁房的上海本地人,我不在这谁在这?”

两人显然是多说两句就要打起来的架势,不过结账时秦玦排在后面,还是帮温容付了款,并跟他道了别,准备回去煮点饺子跨年。

***

冬夜飘起了小雪,千家万户的灯光都跟着亮起来,如同一簇簇长燃的火,能够照向所有游子心头。长达一年的思念仿佛在今天全部被斩断,都有了归属。

秦玦走在街头,每一朵小雪花落在脸上都像是戚霁嘴唇发凉的亲吻,让他突然想起了故乡的冬天。

那里同样有雪,却如鹅毛般大;那里出了城区便看不到一点绿色,除夕夜的街头也绝不会像南方城市一样,还有这么多人在外笑闹玩乐;那里的夜零下20度,所有人都会早早赶回家,更愿意靠着春晚和饺子度过。

而仔细一想,这好像已经是他来到南方打游戏的第六年了。

这座传说中发达又排外的城市从未对他展示过什么恶意,问路时阿姨听他口音会回答他普通话,放下行李时房东关心他为什么不读书了,遇到过的朋友都对他很照顾,他喜欢温暖的南方,也曾想过就这么赖在这里永远不走。

可是当他回到空旷的战队基地,终于可以一个人的时候,他还是忽然感觉热流涌上眼眶,令他顺势趴在餐厅桌边,像被思念淋透了般,有点站不起来。

孤独的灯光笼罩着他,总让他想起离乡时独自穿梭在小巷子里的场景。

那条巷子很昏暗,四周全是几十年的老砖瓦,令未满16岁的他有些胆寒。

但用力握紧拳头后,他还是找到了那家在巷口用瓦楞纸写了广告的龙魂刺青,并对那个辫子头的纹身师伸出了一截藕般脆弱的手臂,说,就刺那种看起来最厉害最吓人的,刺满是不是1200元?

纹身师点头,只笑言了两句,你细皮嫩肉的,怕你哭。

他喉咙颤抖,但当针真的落下来后,不论是发出硬生生痛感的割线,还是疼痛时间颇长的打雾,亦或是剧痛难以忍受的提白上色,都没能让他吭哪怕一声。

他把牙齿都咬酸了,直到纸巾擦过那些血迹,他才慌忙抹了一下眼角放下钱匆匆离开——正如此刻,他同样抹了一下眼角,便放下饺子昏昏沉沉地上了楼,打开了寝室所有的灯。

餐厅里的灯倒是关了,只有被遗落的手机一直在发亮,像是发疯般闪着一个名字——戚霁。

***

冬夜温柔的雪还没有停,但此刻坐在出租车上的戚霁却怀疑,自己真的要急疯了。

十多分钟前,他坐在喧闹的自家客厅,正和亲戚家的孩子们围坐在一起,准备带他们玩手游,然而沈烨的一条消息却跳出来,让他忽然感觉满室笑闹都没了声音。

那张截图上,是温容的话:【落夜,你队可太真实了,队员都穷成啥样了居然还能买不到票回家的,让妄言一个人留在上海过年可还行?你他妈喊欧越私人飞机送啊,缺油钱啊?要不要我出?】

戚霁突然被周围欢笑声刺痛般,心脏骤然发痛——所以在拨通秦玦电话的刹那,他就已经站起来,开始本能地翻找自己的外套和钱包。

能打通,但没人接。

他慌张无措,又联系了安保大叔,对方虽然确认了秦玦还在上海,但接下来的语气却有些为难。

戚霁理解这年夜饭点上对方的为难,所以早就急得把鞋子都蹬好了。

父亲从麻将桌上抬起头来,听到他一句“有人在等,必须要走”,便摆摆手纵容他去,还玩笑了一句:要不要我送?你也太不中留了吧宝贝。

夜晚的气温到了零度上下,戚霁却觉得,奔向小区门口时,自己的身心都在发热。

他拦了不知道多少辆车,司机一听到他要去上海就踩油门走人,最后他几乎是急得扒住一辆车窗,吼了句“去上海,你要多少我给多少”,司机才吐出个天文数字,放他上了车。

一路上虹灯闪耀,沪浙两地相通的道路有那么多,却已没有哪一条,再像平日那样车水马龙。

世界安静得仿佛只有他还在路上,他握着始终无人接听的手机,如同被自责淹没了般,总觉得胸腔里凭空被掏走了一块,既空,又痛。

直到他终于回到熟悉的战队基地,直到面对满室的黑暗、心急万分地找到那怕黑的人所在的地方,直到发觉寝室的灯还亮着,他才握住冰凉的门把,被巨大的后悔推着,勉强打开了门。

温柔的蓝色床单重新映入他眼帘,他却不敢辨认是不是秦玦缩在被窝里。

他好不容易才压住了呼吸轻轻走过去,但当他把手伸向睡着的人的脸颊,他的心跳还是如遭重击,猝不及防地又乱作了一团。

——秦玦的样子和平日本无异样,但戚霁却发现,对方的手压着一张奇怪的纸,似乎是看着它才肯睡去的。

他无法思考,弯腰去看它到底是什么,却在视线聚焦的那一刻,整个人定在原地,僵住了。

因为,那显然是那张被他画满了小花花、写着言神狙我的“应援手幅”。

……原来,它是被秦玦偷偷收起来了。

一张本该废弃的纸,连他都没在意,一直以为它早就被保洁阿姨扔掉了——但此刻,它却如同什么至宝般出现在秦玦手里,成为除夕夜里唯一伴随秦玦入睡的东西,也成为一把刮在他心上的利刃,让他浑身一软,几乎心疼得感觉不到,自己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姿势,终于抱住了眼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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