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依靠
温琼此人十分张扬,身边伙伴又多,尉迟离打老远便能看见她脑袋上别着的花簪子,在人群中异常惹眼。
尉迟离没有贸然上前,而是耐心在后面跟着,直到太阳落山,温琼才意犹未尽地向伙伴道了别,心满意足地往城东走。
她只带了两名小厮,都扛着或抱着各种物件,落在了后面,走得十分艰难。
这让尉迟离的行动异常顺利。
她环视了一番,两三步便跃上了墙头,顺着房顶跑了一段,随后纵身跃下,正好落在了温琼身边的巷口。
然后伸手一拽,便将人掳了过来,温琼猝不及防被人抓住,正想大声喊人,嘴便被人用力捂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尉迟离带着她,悄无声息往巷子深处退去,没被任何人发现。
“五是灰!敢呜呜呜呜呜……”温琼拼命挣扎着,尉迟离却纹丝不动,一只手紧紧捂着她的嘴,另一只手悄然摸进了她的袖口,将那枚镯子拿了出来,贴身放好。
她想了想,又从钱袋里拿出三两银子,放了回去。
尉迟离摇摇头,她原本一个进步好青年,乖巧好市民,自打来了这古代,三天两头动手揍人不说,如今竟还真的当街抢劫。
想来想去,似乎多半都是因为柳罗衣。
尉迟离认命地又补了一两银子当精神损失费,然后手一松,下一秒便窜上了房顶,消失不见了。
温琼冷不丁没了束缚,连忙拼命大口呼吸,随后惊恐地抱住脑袋,尖叫起来:“来人!有歹徒!来人啊!”
尉迟离这事儿做得极为干净利落,待回到大街上时,又是堂堂正正一个好汉,没留下丝毫罪证。
待她兜兜转转摸索回客栈后,月亮都挂上了柳梢,洒下一片凉水般清澈冷清的光,尉迟离拿起那镯子对着月亮看了看,深深叹了口气。
她这是怎么了,干嘛对柳罗衣如此上心。
银白色的镯子在月光下反而没了白日里的那般古旧,像是被镀上了一层新银,笼罩着朦胧的光影,尉迟离将它擦了擦,重新放回了袖子。
柳罗衣此时应当已经睡了,明日再给她吧。
尉迟离大步跨进门,想着躺在舒适的床榻上,一觉睡到天亮,却在上楼之时,听到了幽幽的哭泣声。
尉迟离停住脚步,脊背冒出了冷汗。
该不会是……尉迟离甩甩脑袋,摒弃脑子里冒出来的奇怪念头,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往哭声传来的地方走去。
这间客栈建在河边,背面便是流水潺潺的桑流河,是孤江的分支,北至北域,南往南湘,顺着它能眺望得极远,越过重重大山,直至缀满星辰的天边。
客栈为此修了一个台子,专为观景所用。
尉迟离站在略有些有力的晚风中,衣摆被吹得在身后摇曳,她小心翼翼地踏上台子,看见了一个羸弱的背影,正微微颤抖着,缩成一团。
尉迟离放下心来,不过只是一刹那,心便又像被人揪起来一样,有些难受。
她蹑手蹑脚地走上前,轻咳了一声,柳罗衣听见动静,吓了一跳,忙低头在衣袖上擦了擦。
“那镯子,很重要吧?”尉迟离问。
柳罗衣点点头,沉默着。
“是你的?”
“我娘给我留下的,唯一的东西。”她开口,可能因为哭久了,声音显得比平时软糯了不少。
“要回去睡觉吗?”尉迟离站到了她面前,半蹲下问。
柳罗衣摇头。
“那你闭上眼睛。”尉迟离用上了她这辈子所能发出的最温柔的语气。
柳罗衣睫毛颤了颤,抖落了一滴水珠,然后顺从地闭上了。
尉迟离拉过她冰冷的手,然后将镯子轻轻套了上去,柳罗衣感觉到了异样,她睁开眼,盯着自己的手腕。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突然将头埋在膝盖里,大声哭了出来。
所受到的苦难,习惯了的压抑,刻在骨子中的卑微,第一次,畅快地宣泄着,如同下了多天雨的河道,最终溃堤。
尉迟离伸手替她擦着眼泪,却没想到,柳罗衣哭着哭着,竟向她这边倾斜过来,缩成一团,靠进了她的怀中。
这还是柳罗衣第一次如此主动地拉近她们二人的距离。
尉迟离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在那一刻突然变为了空白,她半蹲着,双腿很快就没了知觉,但却没有动。
肩膀上一片湿热,尉迟离伸出手来,想拍拍她的背,却停在了半空。
不知道过了多久,哭声渐渐平息,再过了一会儿,便没了动静,尉迟离这才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道:“你没事吧?”
没人回答,尉迟离心道不好,连忙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扶了起来,只见柳罗衣双目紧闭,脸上泪痕犹在,不只是睡着了,还是一时间大悲大喜,晕了过去。
“唉,拿着女主的剧本,却混得这般悲惨。”尉迟离自言自语地吐槽,手上的动作却依旧温柔。
她先是扶着柳罗衣靠在了栏杆上,自己这才站起来,然而因为腿还是麻的,差点从栏杆上一头栽进河里。
“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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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柳罗衣睁开眼,一时间有些恍惚。
她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伸手去够床边的茶杯,手臂却不慎磕在了案几上,发出“咚”的一声脆响。
柳罗衣愣住了,她将手收回来,举到自己面前,古旧的镯子挂在她手腕上,与皓白的肌肤对比,异常地和谐。
原来昨日,不是梦?尉迟离真的帮她拿回了东西?
昨夜的记忆潮水一般涌进她的脑海,柳罗衣猛地将手捂在心口,脸上火辣辣的烫。
她就那么……靠着尉迟离,哭到睡着?
柳罗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她只觉得自己心跳得越来越快,像是要从嗓子眼里吐出来一样。
“柳罗衣,你是不是疯了!”她小声警告着自己,想要将镯子取下来,却发现竟然正好卡在了上面,怎么拔都拔不下来。
她折腾了好一阵,直到手都红了,也没能将镯子弄下来,最后只好放弃,皱着眉头一头躺回了床榻上,蒙住了脸。
她突然又伸出手,用力拍在床榻上,砰的一声,将方才推门进来的柳玟裳吓了一大跳。
“阿姐,你怎么了?”柳玟裳长舒一口气,将手中的食盒放在了床头的案几上。
柳罗衣没说话,依旧蒙着脸。
“阿姐?”柳玟裳见状慌了,急忙走上前,想要掀开被褥,却发现怎么都扯不开,“阿姐,你没事吧?我去叫大夫!”
“慢着!”柳罗衣连忙道,她猛地坐了起来,低着头拿过茶盏,喝了一口茶水,这才觉得心中平静了些。
柳玟裳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松了口气:“我还当阿姐又生病了呢,脸红成这般。”
“什么?”柳罗衣抬眼。
“方才在走廊遇到尉迟公主,她给了我这些吃的,说让您补补精气神儿,还说您昨夜病了,让我好好照顾你。”柳玟裳说,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食盒打开。
食物的气味夹杂着药草香,充盈了整间屋子,柳罗衣觉得自己方才平静下去的情绪又开始不安分了。
她在自己腰间狠狠地掐了一把,心道:“柳罗衣啊柳罗衣,你在想些什么!”
“对了,尉迟公主还说,今日便要搬到宅院中去,让我们收拾收拾,同她一起。”柳玟裳兴奋道。
“阿姐,尉迟公主是我这辈子遇到的,除了爹爹以外,对我们最好的人。她武功也好,我定要求她收我作徒弟,我想参军,当大将军,以后保护阿姐!”柳玟裳笑得有些羞涩,不好意思地挠着头。
柳罗衣垂下眼眸来,点了点头。
一个人总帮自己,自己总归会产生些依赖的,绝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往后,再感谢她好了,柳罗衣想。
尉迟离在没进到宅子里面的时候,从未想到它能大到这种地步。
门口挂着“尉迟府”三个大字,一进门,便是左右两条长廊,长廊看着有些旧了,上面的红色斑驳,但却别有一番风味,长廊围着的是人造园林,山水皆有,化大为小,几只鸟儿站在假山上,快乐地翘着花尾巴。
尉迟离一边张着嘴巴,一边往里面走,长廊一路连接整座府邸,中间岔路极多,绕到宅院后面,还有个清澈见底的湖,湖上荡漾着两条红色小木舟,一切都如画一般。
尉迟离激动地一拍栏杆,道:“没想到啊,我尉迟离有一日也能成富二代!还有这么大的房子,真是扬眉吐气!”
辛然见状,慌里慌张地上前掰开尉迟离的手:“这是刚找人修缮的栏杆,公主可别将它拍烂了。”
柳罗衣安安静静听着,轻轻勾了勾唇角。
“看见那小木船儿了吗,我带你上去看看?”尉迟离突然转过头来,笑着对柳罗衣说。
“公主去吧,我待着便……”
她的话说了一半就飘散在了空中,因为尉迟离已经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搂住她的腰,脚尖踏地,二人便越过了栏杆,向湖面而去。
柳罗衣从未体会过这般强烈的失重感,她吓得闭上了嘴巴,下意识地紧紧抓住尉迟离的手臂,害怕地闭上了眼。
尉迟离有心逗她,手微微一松,柳罗衣尖叫出了声,一把抱住了尉迟离,将整个人都贴在了她身上。
柔软的触感,让尉迟离脑子里一阵轰鸣,心道一声不好。
奶奶的,玩脱了……
只见原本平静的湖面上,突然溅起了一朵巨大的水花,尉迟离在最后的时刻将柳罗衣扔到了小木舟上,自己则一头栽进了水里。
岸上的辛然和柳玟裳都愣住了,一时间面面相觑。
“不应该啊,我家公主轻功可是一等一的好。”辛然呆呆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