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喂药

柳罗衣低下头,看着尉迟离轻轻抓着她手腕的手,心中一瞬间雀跃起来。

她说她要保护她,那她是不是可以离开这里了。

再也不用被关在柴房中日日夜夜,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吗?

“把她留下来。”陆云奎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看向尉迟离,“她留下,你把你的东西都带走。”

柳罗衣一下子绷紧了身体,那种即将回到噩梦的恐惧再次将她包围。

是啊,尉迟离为何要帮她呢,她如今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一切,她是北域最尊贵的公主,而自己不过是个奴隶。

柳罗衣眼中的光芒黯淡下来,她垂下眼眸,在心底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

“想得美,有我在,绝不会再让你碰她一下。”尉迟离笑着说,她藏在身后的手轻轻抓住柳罗衣,用力捏了捏。

“别怕。”她小声道。

柳罗衣只觉得鼻子酸了,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充满着蒸腾的水汽。

“尉迟离,你要抢走我所有的一切吗?”陆云奎扶着墙壁站了起来,犹如一条丧家之犬。

“非也非也,不过拿回我的东西罢了。而且柳罗衣,从来都不是谁的,她是她自己。”尉迟离懒得再同他掰扯,挥了挥手,拉起柳罗衣,往门外走去。

柳罗衣一直盯着尉迟离,任由她拉着自己。

“不!”陆云奎跌跌撞撞冲过来,去抓柳罗衣的手,柳罗衣受了惊,险些叫出声来。

与此同时,两个人同时身形一动,陆云奎便朝后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墙上,又滚落在地,震耳欲聋地咳嗽起来。

尉迟离惊讶地看沈初,沈初嘿嘿一笑,摸了摸头:“本皇子早就忍不住了。”

尉迟离冲他了然一笑,然后大步走到陆云奎身边,在他身上摸索了一番,果不其然,摸出了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奴籍文书。

“多亏你喊了这么一嗓子,不然我可都忘了。”尉迟离拍拍他的脑袋,“真乖。”

说罢,她便不再理陆云奎,转身将奴籍文书塞进了柳罗衣手中。

柳罗衣攥着那张薄薄的纸,只觉得似有千斤重,她轻轻咬了咬下唇,低声道:“多谢公主。”

“那我呢?”沈初欢天喜地地凑了过来。

柳罗衣将眼睛移开,淡淡道:“多谢四皇子。”

一行人很快便离开了这个逼仄的小屋子,走到了外面的花园中。

尉迟离拿到了和离书,心中舒爽了不少,故而看着这个原本并不怎么喜爱的庭院,也比平日里好看了许多。

“既然尉迟公主没其他事,那我便回宫了,你的东西我已命人放在安全的地方,辛然姑娘知道在何处。”

“多谢四皇子相助。”尉迟离笑眯眯地说,“辛然,去送送四皇子。”

接下来的一路上,柳罗衣一直一言不发,尉迟离看她不说话,自己也不敢多说,一路走一抓耳挠腮。

过了片刻,她实在忍不住了,愁眉苦脸道:“我说姑奶奶,你说句话吧,那不成你真的喜欢那姓陆的,不愿意走吗?”

柳罗衣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微微仰起头看着尉迟离。

“自然不是,我恨他。”她一字一句地说。

尉迟离愣住了,不解道:“那你为何这般?”

柳罗衣移开眼神,微微红了脸,看起来有人气儿了许多。

因为,我害怕,这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我害怕,你会再将我推入深渊中。柳罗衣想。

她没有再看尉迟离,转身向前走去。

尉迟离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她这人虽然不笨,但由于前世经常独自待着,到底是少了些看透别人的能力。

尤其是柳罗衣这种心思细腻的人,她便更难以理解。

尉迟离无奈地挠了挠头,跟上了她。

突然,尉迟离感觉到了一丝异样,她匆忙扶住一边的假山,大口喘起粗气来。

果然,该来的总要来的。

柳罗衣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不见了,她转过身来,便看见了尉迟离弯腰靠在石壁上,一脸痛苦的模样。

“你怎么了。”柳罗衣皱起眉头,她下意识跑了过来,语气中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

尉迟离额头冷汗直冒,她攥紧了拳头,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柳罗衣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去,想要扶住尉迟离,却被她反手紧紧握住。

柳罗衣身体如触电了一般,想将手缩回来,无奈尉迟离力气极大,攥得死紧。

这具身体像是在报复,报复尉迟离背叛了它。

尉迟离只觉得自己想是被扔在火中焚烧一般,无边的痛楚铺天盖地将她裹挟,她颤抖着双手,运功想要压制住这痛苦,却几乎无济于事。

柳罗衣看她这般模样,也慌了手脚,她强行镇定下来:“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找大夫。”

她转身想走,却突然被一股力量强行拖拽了回来,狠狠地按在了身后的石壁上,她倒吸了一口冷气,惊恐地看着尉迟离。

“对不起,我,我没控制住……”尉迟离咬着牙解释,她身子一软,突然直接俯在了柳罗衣身上。

柳罗衣绷紧了身体,淡淡的青草香让她的头有些眩晕,尉迟离温热的身体就这么靠着她,滚烫的呼吸让她身体忍不住丝丝地颤栗。

她二人此时的姿势,让她不得不紧张。

尉迟离一手按着她的肩,另一只手撑着石壁,几乎将她整个人圈在了怀中。

尉迟离急促地呼吸着,将嘴唇凑在她耳边,说道:“千万别声张,带我出去,随便哪里,客栈也好,医馆也好,钱在我口袋里。”

柳罗衣看着她,抿着嘴点了点头。

尉迟离突然勾起唇角,虚弱地笑了,迷迷糊糊中,她轻轻抬起手,在柳罗衣脸上轻拂了一下,拂去她眼角流下的泪水。

“你说你整天冷冰冰的,却怎么这么爱哭。我若真的死了,你便把那些东西和辛然平分,找个陆云奎找不到的地方好好生活。”

虽然很不甘心,但钱财乃身外之物,柳罗衣也算是个可以托付的人。

若是真的死了,她说不定可以回家。

这么想着,尉迟离闭上了眼睛,彻底不动了。

隐隐约约间,她听到了有人在她耳边低低哭泣,似乎,很悲伤。

这一觉可真是漫长,尉迟离觉得自己时而在一个虚空中漂浮,时而不断重复自己坠崖的过程,有时却又出现在了那段恐怖的梦中,眼睁睁地看着柳罗衣一次一次将刀尖捅进她的心房。

后来,大段大段的记忆像潮水一般涌进她的脑海中,或是她在无边的旷野中策马奔腾,或是她坐在篝火便大口吃着烤羊肉,再或者是个的壮硕和蔼的青年男子,将她高高地举向宝石一般澄澈的天空。

这不是她的记忆啊,她迷迷糊糊地想。

似乎有人将她从床上扶了起来,然后一个硬邦邦的勺子抵在她嘴上,尉迟离觉得很不舒服,便扭头躲开。

过了一会儿,勺子再次凑了过来,尉迟离干脆闭着嘴巴,一动不动。

好像没动静了,尉迟离便又放松了身体,打算再次进入睡梦中。

就在这时,另一个柔软的东西凑过来,轻轻触碰到了她,尉迟离心中猛地一颤,这时迟那时快,冰冷的勺子便直直地塞进了她嘴里。

苦辣的药汤顺势流进她的喉咙,尉迟离被这气味一熏,猛地睁开了眼睛。

“咳咳咳……”她趴在床边咳嗽了一阵,这才觉得嗓子里舒服了一点。

“公主,公主您终于醒了,您不知道,您这一睡便睡了三天三夜,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辛然干嚎着扑了过来。

尉迟离只觉得身子乏力,说不出话,只能伸出手来,挡住了辛然的脸。

她偏头向一旁看去,只见柳罗衣正冷冷清清地坐在那里,手中拿着药碗,勺子在里面不自在地搅和着。

她的脸苍白中透着红润,看起来有些奇怪。

尉迟离联想起方才那个柔软的触感,心下一惊,顿时麻酥酥的,她瞪大眼睛看着柳罗衣,心道,该不会是……

柳罗衣自然看出来尉迟离的猜想,她脸更红了,移开眼神道:“公主误会了,方才是辛然。”

一边的辛然马上乐呵呵凑过来邀功:“是我是我,是我打算这么给公主喂药的,但……”

她话还没说完,尉迟离就突然趴在床沿上,干呕起来。

辛然:……

柳罗衣扭过头背对她,脸上的表情十分嫌弃,唇角却不由自主地勾起。

可能是许久没有吃东西,尉迟离也吐不出来什么,待难受的劲儿过了,她便又翻身躺会了床上。

“我去拿吃的。”柳罗衣说,她轻轻将药碗放下,站起身出了门。

尉迟离看向了天花板,她们此时应当是在一间客栈中,四周的布置都比较简陋,木桌木椅木床。她晃了晃脑袋,总觉得有些什么不一样了。

脑子里突然多出了很多本该属于原主的记忆,而且,身体似乎也更加契合,这种感觉很奇妙。

就像是一个刚考过驾照的新手,一夜之间变成了老司机。

“我昏迷的这几日,状况如何?”尉迟离咳嗽了一声,问道。

“京城都炸开了锅,如今坊间处处传言,说公主您刁蛮任性,竟逼着陆云奎写和离书。还有,虽然您说不要告诉任何人您的消息,但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皇帝前几日还亲自派了人来,不过见公主昏迷不醒,也没说什么,便赏了些补品什么的,说让您放心养病。”

尉迟离点了点头,还好她这一出没引起什么大的乱子,晏国皇帝也未曾怪罪。

想必还是看在北域的面子上。

“公主,我说句公道话,我真觉得柳姑娘人还挺好的,若不是她去求了京中最有名的神医,您这一趟可能就真的死了。”辛然突然语重心长地说。

“嗯?”尉迟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据说那位神医可是皇帝都请不到的人,柳姑娘也不知哪里来的神通,说请便将人请来了。要不,您就留下柳姑娘吧,虽然以前我也讨厌她,但现在我发现她就是面冷心热,虽然说话不好听,但……”

“打住。”尉迟离堵住了她的嘴,“谁说我要赶她走了?”

辛然呆住了,眨了眨眼:“那柳姑娘为什么一直在收拾行李,说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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