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伤好

尉迟离这一次几乎折腾了一天一夜,她感觉自己正不断地经历被火烤的过程,火舌撩拨着她的每一根神经,最后到达大脑,令她神志不清,一片混沌。偶尔睁开眼,也只能看见朦朦胧胧的一片,似乎有人在一遍一遍为她擦身,偶尔还有水喂进嘴里,带来难得的一片温润。

她在梦里一遍一遍重复跌进深渊的失重感,痛苦难熬。

等烧退了的时候,已是第二天傍晚,尉迟离这才稍稍清醒过来,身下的床单已经被汗水浸湿,而她身上却还算干燥,一个人拿着润湿的帕子,正在不知疲倦地替她擦拭着额头。

尉迟离连完全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看见那人的手,纤细苍白,上面有一些细小的伤口。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人轻手轻脚走进来道:“柳姑娘,你都守了一天一夜,去歇息一下吧,我来看着公主。”

辛然的话没有得到回应,屋中一片寂静,辛然长叹一口气,快步走近,似乎想要强行将柳罗衣拖走,谁知柳罗衣猛地蹲了下去,靠在床榻边上,缩成了一团。

从尉迟离的角度,只能从眼睛缝里看见她的头顶,倔强地摇着。

“柳姑娘,你不能总在这里待着不是,公主吃不下东西你就也不吃不喝,到时候公主醒来,你身子却垮了,公主只会更难过。”辛然苦口婆心地劝说,柳罗衣却一直不为所动,她从背后偷偷伸出手,拉住了尉迟离从床边垂下的小拇指。

辛然见实在劝不动,只得搁下夜宵,开门离去。屋中又只剩下她们两个人,柳罗衣身子稍微挪了挪,趴在床上,将下巴搁在边缘,用自己的脸去蹭尉迟离一动不动的手。

“你说你不是公主,那你还会走吗。”柳罗衣小声说,像是问尉迟离,又像是自言自语。

尉迟离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意识了,只勉强听到这么一句,就再次陷入了黑暗里,不过这一次,不再有烈火焚身的感觉,而是温温和和,一身清凉。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破木屋的缝隙洒在尉迟离脸上,屋子四周萦绕着鸟语蝉鸣,尉迟离睁开眼,盯着屋顶上的蛛网缓了缓神,这才转过头,看向不知何时睡着了的柳罗衣。

她看起来十分憔悴,嘴唇毫无血色,一头青丝乱糟糟的,也像是大病了一场。

尉迟离刚动了动,柳罗衣便从睡梦中惊醒,猛地抬起头,她看见尉迟离睁开的双眼后,先是愣怔了一下,然后便笑了,笑得眼眶发红。

“公主!”她说着,手忙脚乱地站起身,给尉迟离倒水,手还是颤抖的,倒了两次才对准杯口。

尉迟离看着她忙活,脖子扭了扭,企图让自己被压了这么久的左脸从肿胀中解脱。

“扶我起来。”尉迟离咳嗽一声,用自己都险些听不出来的嗓音说道,柳罗衣闻言,又急急忙忙扶住尉迟离的肩膀,将她倒着搀扶起来。

尉迟离跪在床上,心道不愧是神医,身后的伤口已经没有昨晚那般疼了,身子也爽利了很多。

“喝水。”柳罗衣将竹杯递到尉迟离嘴边,轻柔地喂她喝了下去。

“公主!您终于醒了!”辛然不知道从哪蹦了出来,她喜笑颜开地扑到床上,震得尉迟离嘴角抽了抽,痛苦地靠进了柳罗衣怀里。

“疼……”尉迟离说。

柳罗衣看她这副模样,忙一把扯开了辛然,道:“辛然,公主身子弱,你轻些。”

辛然挠挠头,讪讪地爬起身,低头去看尉迟离脸色,却被她家公主频繁眨巴的右眼吓得后退了一步。

“呃,既然公主醒了,那我就将汤药熬一熬,等会儿端上来。”辛然一边看着尉迟离的脸色,一边说,然后转身逃得飞快。

“公主,伤口还很疼吗,我去叫神医。”柳罗衣说着就要站起身,却被尉迟离一把抓住,将她又拉了回去。

尉迟离皱着眉头地靠在柳罗衣肩膀上,不断轻哼着,然后去摸她光溜溜的手臂,小声道:“疼死了,你帮我瞧瞧,要不要换药。”

“可是方才刚换了,莫不是药不对,我去问问。”柳罗衣听得心中着急,又想离开,尉迟离无奈地撑在床榻边缘,将她喝住。

“小柳儿,回来!”

柳罗衣转过身,神色颇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慢慢走了回来,坐在床榻上。

这就对了,尉迟离十分满意,她往前挪了挪,柳罗衣也顺着她向后靠,后背抵在了床柱上,进退不得。

她原本苍白的脸上慢慢涌上了血色,就连嘴唇也愈发红润,许是紧张的缘故,柳罗衣甚至咬了咬下唇,看得尉迟离一阵心神荡漾。

“公主,你还有伤。”柳罗衣突然说,她别过头去,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缓缓揉捏。

“有伤又不妨碍,我是让你搂着我,我要靠一会,整日躺得人都要废了。”尉迟离好笑地说,她也不等人说话,就将脑袋搁上去,搂着软乎乎的柳罗衣闭目养神。

柳罗衣松了一口气,还有些许失落,她无奈地看了看尉迟离的肩膀,心甘情愿地将她搂在怀里,给她当起了人肉靠垫。

二人就这么歇息了一会儿,尉迟离就一瘸一拐地走出门,众人已经坐在了院中的竹桌上,开始用早膳。

“怎么都不等我们。”尉迟离开玩笑地责怪道,一屁股坐了下来。

“辛然告诉我们你醒来了,我们自然不必去找,以免影响你们二人好事。”尉迟蝶红唇一挑,笑得双眼弯成了月牙。

尉迟蝶脸上的伤痕已经淡了很多,虽然还是明显,但依然不影响她的风情万种,安歌斜着身子瞧她侧脸,顺便帮她倒好了茶水。

“这两日,有人来搜吗?”尉迟离压低声音问。

“没有,神医不喜有人打扰,所以一向不允许人进这座山,但我昨日出门打水之时,看见了几队人马在周围徘徊。我想我们得提前离开,他们早晚有一天会搜到这里。”安歌说。

“我们的东西呢?”尉迟离问辛然。

“马车还在,马只剩下一匹,东西也都还在,要走的话可以随时出发,只是公主的伤……”

“无事,我好得快,何况有神医的药,我们休整两日,夜晚出发。”尉迟离说。

与此同时,皇宫。

沈颢坐在桌案前,手里捏着折子一遍一遍把玩,眼神看向前方,面上没什么表情,让人捉摸不透,他对面弯腰站着几位大臣,皆低垂着身体,脸充血了都不敢抬头。

“皇上,此事有诸多疑点,还要三思啊。北域虽说物品甚少,但是幅员辽阔,兵力雄厚,这一路向北多为群山沟壑,地形险要之地数不胜数,如今贸然出兵攻打,挑起两国争端,实为下策,恐伤我国!”一满脸胡子的大臣颤颤巍巍地说。

沈颢依旧把玩着折子,一言不发。

“皇上,臣也如此认为,如今南方边关也并不太平,在这个节点主动攻打北域,此举不妥。”一旁的定北侯也道。

“周青,你如何认为。”沈颢放下手中折子,看向周青。

“南方兵力羸弱,今年又多洪涝,想必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只是这北域一而再再而三挑衅,还提早在京城周围暗中部署兵力,实在来势汹汹,早有准备。臣,建议皇上再等等看,先暗中调兵向北,以防万一。”周青还是那副平静模样,缓缓道来。

“那在你看来,北域可有出兵之心。”

“臣不敢妄言。”周青弯腰道。

“不敢妄言,不敢妄言!”沈颢突然站起身来,将桌上所有东西挥袖甩下,砚台中的墨撒了一地,染黑了明黄色的毯子。

“一个荒蛮之地,弹丸小国,还敢肖想朕的国家!难不成朕就这般容忍它一次一次挑衅,等着人来夺走朕的皇位?”沈颢突然提高了声音,帝王之怒来势汹汹,在场之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再说。

“定北侯,你即日起率领军队,向北边疆进发,剩下的人守卫京城,严防死守,一个北域的都不放过。出动兵力寻找那些个北域逃犯,若周边找不到,就沿着官道追赶,一旦追到,格杀勿论!”沈颢说着摆了摆手,“都出去吧,朕独自待会儿。”

几个大臣像是逃跑一样低头退下,谁也不敢再说一句,他们深知皇帝的脾性,若是发了怒,惹他的人都不好过。

“周青,你留下,同朕细细商讨。”沈颢呼出一口气,低声道,他跌坐在椅子上,抬眼看向窗外。

周青应了一声,然后面无表情地看向皇帝,眼中微不可查地闪过一丝别的情绪。

果然不出他所料,皇上的眼神里不仅仅有愤怒,还有恐惧,害怕失去的恐惧。

“皇上莫急,容臣细细道来。”周青微微勾唇,平和地说。

两日的时间过去,尉迟离身上的伤如她所愿好得飞快,快到不可思议,据说那位神医用了最好的药膏和汤药,就是气血一时无法补救,身子还有些弱罢了。

尉迟蝶则是几乎恢复了原状,一行人整顿之后,精神头好了许多,而京城也再没有传出什么消息,一片风平浪静,但尉迟离却总觉得,平静下面皆酝酿着风浪。

入夜,尉迟离穿好衣服,在门口等着其他人,却突然从远处看到了几处火光,她一惊,迅速跑进屋中,一把拉过柳罗衣,厉声对众人道:“有人来了,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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