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陆晟第一次知道见到如云是在医院，她嫂子身边，小小的如云穿着蓝衣服，正在手舞足蹈，她看着忍不住和拉着好友道：“看看看，那是我侄女！”

好友在旁边笑着点头：“看到了看到了，真可爱。”

陆晟闻言喜不自禁：“那必须的。”

两人的谈话似乎惊动了如云，陆晟看到她晃动脑袋突然定定看着自己，她忍不住伸出手指点了下陆如云的小手，瞬间就被握住，手心的柔软让陆晟惊呆了，她表情愣住，被好友笑了半天。

她嫂子也微微扬唇，面带笑意。

那时候的微风拂过，满屋子都撒了阳光，添了温暖。

再见面，是一年后，她被作为交换生出国，刚回来就看到她嫂子抱着如云跪在家门口，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就见到家里扔出杂七杂八的东西，一团糟。

她父母一直不同意她哥和赵何清在一起，她是知道的，从一开始他们就反对两人，有了孩子之后更是禁止她哥回家，还不止一次的和她说，当她哥死了，不在了，以后没这个人了，她自然舍不得，但是她爸妈的思想已经根深蒂固，没办法扭转，每次她试着提起这个话题，只有无尽的谩骂和争吵，久而久之，她也放弃周旋了。

原以为有了孩子他们可以接受一些，没想到，依旧是老样子，甚至变本加厉，他们更恨赵何清和如云。

甚至不愿意孩子跟着姓陆。

所以如云小时候，姓赵。

赵如云。

陆晟放下行李，扶起赵何清，看向她怀中的孩子，虽然很小但也知道什么是恐惧，面对吵架的大人她憋着嘴，大眼里水汪汪的，想哭又不敢哭，似乎是怕发出声音。

这么小的孩子，本应该享受父母的宠爱，无尽的快乐，却因为家庭关系，不得不提前知道什么是恐惧。

陆晟自然心疼至极，抱过她就准备回家，那天她收到了她父母的第一句狠话，如果抱这个孩子，以后就别进这个家门。

她站在门口左右为难，最后还是放弃了如云。

如果早知道以后的事情，她哪怕是不进陆家门，也不会放下那个孩子。

可惜人生是没有如果的。

她哥和她父母之间的矛盾日益加深，最终爆发是在一次车祸上。

她哥死了。

原本就对赵何清有意见的父母更是一股脑的将所有愤恨发泄在她身上，各种不堪辱骂都随之而来，她看着年轻的赵何清瞬间苍老了数十岁，那双总是带笑的眼睛变得空洞，没有灵魂，看人时眼神没有焦点，整个人犹如行尸走肉，她任旁人的责骂，丝毫不做回应。

她看到已经会走路的如云跪在照片前，一脸想哭却强忍的表情，她想安慰，却不知道怎么发出声音，最后只能抱抱她，拍拍她后背，听着她一遍一遍叫自己姑姑。

丧礼过后，赵何清就带着孩子搬离原来的住所了，她们彻底和陆家划清了界限，没有再有一丝消息传来，陆家也当没有这个人和这个孩子，在家里绝口不提她们，陆晟原以为事情就这样尘埃落定，没想过后面的事情。

再见面，是她刻意安排的。

彼时她已经快要毕业了，有自己的生活，想见陆如云，只是因为无意间去好友家，看到好友的孩子刚生下来，她想到刚见到如云的场景，想去看看这个孩子，最近怎么样了。

她找了将近三个月，才找到赵何清的新住所。

但是没有看到陆如云。

不止是她没见过，甚至是周围的邻居，都没见过，他们只知道赵何清一个人住在这里，完全不知道还有个孩子。

起先她以为是赵何清把如云送人了或者送去什么地方，后来才发现，如云是被关起来了。

她永远记得重逢后的第一面，她推开赵何清，推开房门，看到如云脖子上拴着铁链子，如小狗一般缩在墙角，听到有动静第一反应就是环抱自己，瑟瑟发抖。

她那双从没笑过的双眼布满血丝和恐惧，看到她的第一眼居然还认出了她，怯生生的喊了句姑姑。

陆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只记得殷曳和她说，她当时疯了一样。

她和赵何清扭打在一起，看着瘦弱的赵何清力气非常大，轻而易举的压制住她，并对她说，是因为如云犯了错，才会惩罚她，她并没有做错。

她振振有词的模样陆晟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不寒而栗。

走出赵何清的家之后，她选择了报警。

可惜没成功。

等到她再去找陆如云时，赵何清又搬了家。

一来二去，赵何清就这么和她躲猫猫一样，搬了好几次的家，后来她不知道怎么联系到陆家，她父母限制了她的自由。

最后她是在殷曳的帮助下走出陆家的，抱着再也不会回陆家的决心，她去找了陆如云。

没想到赵何清又搬了家。

这次似乎是彻底蒸发一般，她找了好几个私家侦探，都挖不到一点消息。

最后知道赵何清躲回乡下老家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她和殷曳闻风赶过去，就看到陆如云从二楼跳下来，赵何清正站在窗户口看着她，嘴角泛着冷笑。

犹如恶鬼一般。

站在烈阳下，她生生打了个寒颤。

鼻尖是血腥气，低头入目满是红色，她想伸手去抱那孩子，却又怕伤到她，手指尖都在颤抖，看着那双赤脚上面重重的一圈青痕，她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陆家人是赶在警方来之前到的，迅速处理了现场，并且将如云送到了医院。

好在二楼有树，掉下来的时候有树枝挡住，所以外伤看着吓人，其实不是很严重，当时给如云做检查的是陆家的医生。

他告诉陆晟，这孩子身上很多旧伤，起码三年以上了。

陆晟在问的时候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乍一听到这个事实，还是让她心尖钝痛，身体微抖，她侧头看着躺在病床上的陆如云，做了一个决定。

陆家当时有官员正在参加竞选，她知道陆家为什么会那么及时的赶到，就是怕警方到了，事迹泄露，会影响到陆家。

所以她和她爸有了协议。

陆如云交给她，赵何清交给陆家。

她父母自然不同意，但是她这次抱着不同意就离开陆家的决心，并且撕破脸皮，抖出赵何清和陆家的事情，所以她父母不得不做出了让步。

赵何清后来被查出精神失常，送进精神病院，她不知道这个她是真的精神失常，还是陆家人给她安排的精神失常，她也不想知道，因为她全部心神都放在如云身上。

外界到底还是捕捉到了一点消息，毕竟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所以那段时间她不仅要在医院陪着如云，还要负责应付媒体记者，还要应付殷曳。

和殷曳的争吵，不可避免，且与日俱增，彻底爆发，是在如云自杀后。

她匆匆赶到公寓，见到陆如云用绳子捆着自己的脚，套着自己的脖颈，手腕上的血汩汩冒出来，空气中满是刺鼻的味道，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陆如云发病的样子。

怵目惊心，这辈子都忘不了。

在送如云去医院后她接到了殷曳的电话，两人在医院外面的咖啡厅见了最后一面，因为刚刚的刺激，所以她不接受殷曳的意见，还指着她鼻子骂她自私，那么凶狠的姿态。

陆晟后来无数次回忆当时的场景，都很想打自己两巴掌。

在不需要要强的时候，太要强，只会留下遗憾。

她这这辈子后悔的事情不多，只有两件。

一件是当初放下如云。

一件是和殷曳分手。

前者她可以花余生的时间陪她慢慢走出来。

后者，她想弥补，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