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夏川自觉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类似于“沧龙他爸”或者“沧龙他妈”的气质,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比自己还高一截的人总爱颠颠地跑来自己面前嘚瑟,一脸“还不赶紧夸我”的模样。
看得他哭笑不得满脸无语,偏偏心里并不排斥,甚至还挺受用,甚至第一注意力都没放在深蓝拿着的东西上。
深蓝一边邀功,一边还不忘甩了甩脑袋上的水。棕黑色短发上挂着的水珠被他甩得四散飞溅。
夏川只觉得被甩了一脸的水,忍不住侧身避让了一下。他只觉得深蓝的举动实在太像刚洗完澡出来甩毛的大型犬,便鬼使神差地顺手在深蓝半低的脑袋上拍了拍,而后咳了一声,一脸正经地把目光移到深蓝手上,道:“密封性还好么?”
被夏川指着的自然是深蓝从海里找回来的东西,正如丹尼斯之前所说的,他被挑进海里的时候黑色背包已经离了身,防水包从里头甩了出来,被他捞了一把。于是深蓝在他扒着的礁石附近搜罗了许久,恰好找到了这个防水袋。
只是这袋子上头也缠了一圈不知名的海物,黑乎乎的,也不知道是否完整,还能不能防水。
“我看看。”深蓝甩掉了脑袋上的水,直起身来把防水袋外层的海物撕扯扒拉开,而后前后翻看了一眼,“应该没事。”说着便把看起来依旧完好的防水袋递了过来。
夏川接了也翻看了一眼,顺带拆开看了眼里头的东西,确认没什么问题后,便和深蓝一起回了土坡。
他们在土坡脚下,就几乎能听见里头热闹的声响了,似乎围墙里头的人情绪都很不错,笑闹声传出来老远。夏川一听便了然:“大概是他们首领回来了。”
这猜得确实没错,他们还没进门,就看到艾贡站在瞭望台上冲他们叫了几嗓子,还一脸崇拜地看了深蓝一眼,笑着边比划边说了句什么。尽管比划得完全看不懂,但也能猜出来那是一句赞扬或是感叹。
八成是首领领着人带着那么多的海物回来,给众人说了海物的来历。
果不其然,他们一进门,就看到了围站在里头的族人,首领被围在正当中,正几里哇啦地冲他们说着什么,他一抬眼就看到了夏川和深蓝,顿时提高了音量,边说边朝他们这边指了指。
众人几乎是齐刷刷地转过头来看向他们,而后几大十人闹腾着直接朝他们扑了过来,二话不说便擒住了深蓝和夏川。
“干什么呢!”深蓝在无人的世界呆了那么久,很久没见到这么多人扑面而来了,顿时也有些毛了,忙道:“放手!”
他的力气可不是正常人能比得了的,脚上一旦生了根,五六个人都别想把他拽起来。可现在根本不是五六个的问题,而是一大群。即便被夏川分流了一小半,还有三十来个在他这边呢,偏偏这些人一向齐出齐进,团队协作惯了,动作统一得不得了,使的力量也格外一致,不由分说便把深蓝抬了起来。
他无奈之中简直都想就地变回沧龙,压死这群“乱民”一了百了。幸好霸主理智还没丧失,没有完全狂暴化,于是只得认命。结果他一偏头就看到了旁边的夏川,那位一向冷面冷语跟冰山一样冻人的主,此时也被二十来个人抬着,正面无表情眯着眼看他。
深蓝想笑,又生生憋了回去,一脸严肃地转回了头继续望天,心里也有些讪讪——毕竟捞鱼的功臣是他,跟夏川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夏川纯属躺着中枪。
两个人终究还是没能逃过欢迎仪式那一劫,被这群因为丰收乐疯了的刁民扔进了泥潭里。
偏偏这群刁民脑子不太好使,扔人的时候半点儿默契都没有,那么大个泥潭,偏偏朝一个地方扔,先扔的深蓝,后扔的夏川。于是可怜这位最大的功臣便趴在了泥潭底下,给夏川当了肉垫。
他一边“噗”地漏了一口气,一边在心里狠狠地将这群刁民修理了一遍,一边还暗自庆幸先被丢进来的是自己,不然要是夏川给他当肉垫,那就不是压漏气的事儿了。
围成一圈的刁民也很懊恼他们扔得不够有水准,因为这样叠在一起,便只有深蓝一个人沾满了泥,夏川比他好了太多了。
特地前来围观的劳拉在过程中还助纣为虐了一把,跟艾伦两个一起站在坑边哈哈直乐。艾伦原本还有些烧没退尽的蔫吧劲儿,看到这么热闹的情景顿时也来了精神。
小孩子们生来就和自然极为亲近,年纪越小,越是对水啊泥巴啊这类纯自然的东西感兴趣。他看着这两位叔叔滚在泥潭里,觉得十分有意思,一边幸灾乐祸一边还有些羡慕。
深蓝一抬头就和他的目光对了个正着,顿时不要脸地冲他招了招手。
原本就意志不坚定的艾伦被他这么一招,就好像受到了神谕似的,忙不迭地蹦进了泥潭,滚了好几圈,疯成了一条小型泥狗。
劳拉:“……”
趴在深蓝背上的夏川把这一幕看了个完全,顿时凑在深蓝耳边,低声评价了这位骗孩子的主,言简意赅两个字:“禽兽。”
深蓝:“……”
夏川的声音向来很低,却并不沉厚,相反有种冷冷的质感,这样凑近在耳边说话,听得深蓝忍不住扒拉了一下耳朵,“嘶”了一声,嘀咕道:“怪痒的,再说两句听听?”
夏川:“……”
尽管这两人已经趴在泥潭里聊上了,对刁民们的狂欢可谓不配合到了极点,但是不妨碍艾伦那只小型泥狗在里面撒欢。围成一圈的刁民本就亢奋,看到有一个买账的,自然更亢奋。他们来回看了一眼,便盯上了同样逃过了欢迎仪式的劳拉。
劳拉被众人目光一扫,便想跑,然而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她本来也没什么抵抗力。挣扎了两下就被众人捉住,一并丢进了泥潭里,刚抬脸就看到夏川和深蓝两人动作一致地挡着脸,显然是怕她把泥溅过去。
“上面的挡一挡也就算了,下面的挡了有用?”劳拉嘲了满身是泥的深蓝一句,便爬起来一把捉住了艾伦,狠狠道:“叛徒。”
艾伦回了他亲妈一长串丧心病狂的疯笑。
这么来回一折腾,周围的刁民们更疯了,一把捉住没反应过来的首领,也将他丢进了泥潭,而后再不用别人动手,自己一个接一个地蹦了进来,踩得一身都是泥水。
他们一直以泥为生,房子是泥糊的,用具是泥烧的,生活的一切都离不开这最淳朴最贴合自然的东西。他们将泥看得很重,觉得它和水一样,都是生命的来源,是这天地间最美好的东西,滚上一身泥,就代表披上了天地的祝福,能够有吃有喝地过一辈子。
这些话他们虽然没法用夏川他们能懂的言语表述出来,但是没关系,理解或是不理解并不重要,祝福到了就够了。
不过夏川终究还是没有把自己弄得满身是泥,毕竟他手里还抓着丹尼斯的防水袋,里头还装着不少能派得上用处的东西,要是在泥潭里被踩了或者扯了就不好了。
深蓝一小部分出于同样的心理,一大部分出于另一种保护欲,无怨无悔地给夏川当着肉垫和人形挡板,一路护着夏川从泥潭里成功脱身,回到了坑边。
两人趁着其他人还闹得正欢,匆匆和艾贡打了个招呼,便又跑去了坡下。
劳拉所说的那条河显眼极了,老远就能看到,又宽又长,一段隐没在林中,也不知源头在何处,另一端则蜿蜿蜒蜒的奔着海的方向而去。两人估摸着再过一阵子,疯够了的刁民们也会下坡来清洗一下。
夏川着实受不了那种一群人一块儿泡澡的景象,当即十分干脆地拽着深蓝沿着河去了树林里。
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什么,一路居然都没碰见什么凶猛的野兽,沿着水流断断续续的痕迹,顺利地在林子深处找到了一片湖泊。这环境可比外头安静多了,夏川略微试了下深浅,便将自己整个人都泡了进去。
这湖不算大也不算小,水却深得很。两人衣裤上的泥浆很快便在水里化开,而后慢慢沉淀了下去。
深蓝三下五除二便把自己身上的背心短裤脱了下来,漂洗干净便顺手扔在了湖边的灌木枝上。夏川也边泡着水边解着衬衫扣子,很快也脱下了衬衣西裤,在水里清洗着。
其实和深蓝在一片水里洗澡,夏川也同样有些不自在,但是他面上却淡定得很,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有意无意地会和深蓝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反正这湖有的是地方,泡两个人绰绰有余。
可深蓝却并不配合他的想法。他兀自清洗了一会儿便呆不住了,手脚划拉了几下,游到夏川身边。
夏川面上依旧一片淡定,手上的动作不停,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他似的。深蓝并不郁闷自己被忽略,而是将夏川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又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夏川的肩膀手手臂,就在他得寸进尺还想再捏一下腰时,被夏川一把攥住了手腕。
“很闲?”夏川面无表情地问道。
深蓝一脸无辜:“没,我只是觉得你看起来比上回瘦了一点。”
“上回?”夏川一时没反应过来,出声疑问,手上却依旧没松,“上回是哪回?”
深蓝挠了挠下巴:“你被夜虫咬了脚腕,蹦到我身上那回。”
夏川:“……”简直睁着眼睛说瞎话,他上次哪里是主动蹦过去扒在深蓝身上的?!要不是脚又麻又痛根本支撑不住,他哪里用得着借力站着?!
他懒得跟深蓝胡扯这些有的没的、胖了还是瘦了,脚下朝前划了点水,便转身离深蓝又远了几步,继续冷冷地清洗着衣裤上的泥痕。
深蓝“嘶——”了一声,跟屁虫似的又绕过来看了一眼,道:“我看错了还是你的脸真的有点发红?”
夏川这回真是冻成了冰,头也不抬送了那货两个字:“放屁!”
鉴于深蓝这位主实在讲不出几句适宜的人话,两个人这顿澡洗得着实有些尴尬,当然,也可能这尴尬只是夏川单方面的,霸主自己爽得很。两人清洗完又等衣服晾了晾,不那么湿得厉害,便干脆出了林子回坡上去了。
他们在林中顺手拾了点干燥的木枝,一回去便径直回了自己屋内,在房中的坑里堆起木枝,借着丹尼斯防水袋里的打火机生了一小堆火。
深蓝不乐意一直穿着湿衣服烤火,仗着这里没外人,便顺手捞了之前丢在床边的兽皮裙和宽叶,将自己扒了个干净,不紧不慢地换上了和刁民们一个画风的简单服饰。
夏川全程目不斜视地盯着坑中的火堆,偶尔拨弄一下。
深蓝本就裸奔惯了,换上兽皮裙居然也丝毫不违和,还在夏川面前晃悠了一圈,问了句:“怎么样?”
“……”夏川实在是没眼看他,他本来懒得回答这种问题,但架不住他不开口,深蓝就一直这么在他面前晃悠。在被晃得头晕之前,夏川冷笑了一声,一把捞过深蓝原本穿着的那件黑色背心和休闲短裤,抖了抖道:“好得很,我看你就适合穿兽皮,这衣服你就别换回来了,归我。”
深蓝一愣,本想反驳一句,可是转念一想,他的衣服穿在别人身上他还是有些介意的,这就跟守着自己的属地不想让别人踏进来一个道理。但是给夏川穿却完全没有问题,于是点了点头,答道:“行啊。”
夏川:“……”
他们在屋子里生火烤衣服,外面却挺热闹,时不时传来一点女人的笑声和男人的交谈声。那些人在泥潭里滚了个够本,终于收拾收拾想起了正事——还有一堆食物等着他们处理呢。
于是也不再玩闹,赶紧开始着手弄全族人吃的食物。
这个部族显然不是存在一天两天了,从他们协作的能力和默契度来看,应该由许多许多年了。所以打猎做饭之类的分工自然井井有条,不用夏川他们胡乱插手。
于是两人闲下来便干脆靠在勉强算床的高台上,倚着墙壁闭目养神起来,顺带想一想没了示波器,他们还怎么样才能找到出口,回到正常世界。
“这回没人胡思乱想,这地方总不会再碰上灾难吧……”夏川后脑勺靠着墙壁,一腿伸直一腿曲起,手臂松松地搭在膝盖上,淡淡地出声,其实说是问句,句尾却并没有带上疑问的口气。
深蓝和他并肩靠着,也闭着眼睛抱着胳膊养神,低声回道:“或许吧。”
先前劳拉和他们说过,这部族一天好像只吃两顿饭,其实也并不是这样。准确地说,这部族吃饭其实并没有什么固定的习惯。一般来说,如果食物快吃完了,他们早起去打猎,顺利的话,回来可以吃上一顿好的,到了傍晚再吃两口野果填填缝隙。如果不顺利的话,就只能简单垫一垫肚子,而后挨到傍晚便早早睡觉。
如果食物充足,暂时不用出门打猎,那他们早起便能吃上一点简单的野果碎肉,午后再吃一顿分量足的,这一天便没有什么别的饭点了。
夏川他们这次就碰上了第一种情况——早起出门,打猎很顺。
只是因为庆祝以及其他的原因耽搁了不少时间,以至于部族里的人们真正把食物准备好的时候,已经到了午后。亏得夏川他们在恐龙世界里磨练了许久,对吃饭的时间并不讲究,胃也并不娇贵,所以适应得还不错,没有饿得打颤。
吃饭的时候,他们两个是被首领亲自喊出来的。
因为深蓝捞回来的大多是海鱼,他们也不太懂其他的吃法,只一味地用火烤了了事,吃法实在单一得很。好在他们烤鱼的手艺并不差,一条条闻起来倒是有股干香味,许多人光是坐着就咽了咽口水,一脸的迫不及待。
这部族里午后这顿永远是吃的大食,就是全族人聚在一处吃,吃完才散。
人虽然多,但是深蓝捞上来的鱼更多,一顿是绝对吃不完的,所以他们挑着拣着先烤了一部分,剩余都听劳拉的指导,在屋上晾了起来。
深蓝捞鱼的时候也没考虑过多,毕竟他和原本世界的海鱼熟悉,却并不熟悉这边的,什么品种好吃什么品种不好吃他也闹不明白,便干脆一网捞,每种都尝尝再说。
不过他还是有意避开了那些看起来便不太好下嘴的,或是花花绿绿可能带毒的,挑得大多是长相普通的。
这些族人和他一样,并不讲究吃的东西长得好不好看,他们甚至比深蓝还糙,连味道也不讲究,他们只有一个要求——肉多。
只要肉够多,够他们吃,能填饱肚子,那就是好的。
所以当首领示意众人开饭的时候,所有族人都把爪子伸向了当中个头大的那些鱼。只有夏川坐在夏川右手边那个黝黑健壮的汉子稍稍犹豫了一下。
夏川吃东西一向有些挑的,他没跟风其他人,而是兀自在面前的各式烤鱼中扫了一番,挑了其中形状不那么惨的一条瘦长烤鱼捏在了手里。这样的鱼一共也不多,只有七八条的样子,估计也是深蓝顺手捞的。因为看起来肉并不多的缘故,被其他族人忽略掉了。
那个黝黑健壮的汉子大概对夏川和深蓝有些敬佩,以为夏川挑的必然不会是差的,便跟着拿了两条。一条递给身边的女人,一条自己吃了起来。
事实上这鱼看起来虽然没什么大肉,但肉质还真的不错,烤出来的味道也相当好。夏川吃了一条,对自己的眼光还挺满意,干脆也不去挑别的了,专盯着这鱼,又拎了两条过来,顺势递了一条给深蓝,道:“尝尝。”
虽说这鱼肉并不多,但一条下来也够个半饱了,因为前一天没吃,夏川相对吃得多些,也不过就咽下去三条。
身旁的黝黑汉子吃了一条,虽然还想再拿,但是看见夏川爱吃这个,别的似乎不怎么碰,便也不跟他抢,又默默把手伸向了别的鱼。于是剩下的两条都被深蓝吞下了肚。
一顿饭吃得那些族人各个都心满意足。因为剩余的食物太多,他们也不用急着再出门打猎,于是男男女女便都窝在了围墙内清理着各家的事务,打磨新的石箭石刀、做新的土罐、收拾房屋、加固屋顶墙壁,等等……
夏川看着,只觉得这种日子虽然简朴至极,却也并不无趣。他们偶尔在里面帮个忙,搭把手,很快便过了一个下午。
快入夜的时候,一部分女人在林子边缘采了点野果回来,给各家都分了一些,给深蓝和夏川的格外多。
深蓝也不客气,收下了便当即叼了一个在嘴里,又和夏川一起去给丹尼斯床边放了一些,这才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几番跑动下来,并不明显的月光已经从天边洒了下来,只是被依旧有些阴沉的云幕遮了大半,显得有些无力。屋子里光线自然更暗,所有东西都只能看见模模糊糊的轮廓,唯一亮一些的,大概只有眼睛了。
他们摸着黑又把剩下的干枝点燃,聚了个小小的火堆,火势并不大,看起来一副随时要熄的样子,不过对深蓝来说,已经有些干燥了。
两人入乡随俗,和这部族的其他人一样,顺着天色便躺在了床上,只是今天夏川格外不习惯,因为前一天的深蓝身上好歹还穿着背心短裤,这天他就只裹了一条兽皮裙,还依旧和前一天一样,把夏川抱了个严实。
夏川默默朝墙壁翻了个白眼,只是真不让深蓝抱着的话,他又担心一觉起来深蓝会变成一条冻鱼。
整个部族都在夜色中渐渐安静下来,只有那一小撮火堆哔剥作响,也不知道能烧多久……
不知道是不是有了火堆的关系,夏川感觉今晚身体热腾了许多,就在他想趁着暖和早点让自己睡过去的时候,他感觉身后的深蓝接连动了许多下,几乎每隔十来秒就会稍稍换一下姿势,似乎完全静不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