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闻应3

房间里的气氛非常好。

指挥哨声响起后, 闻堰偏头在应慕怀脸上亲了下,整理裤子:“我走了啊,晚饭吃食堂就不跟你一块儿, 下了晚操有时间吗?出来玩儿。”

对面没动静。

应慕怀半闭着眼,衣衫不整, 颈口往下的锁骨遍布着咬痕, 还没回过神儿。

闻堰走了两步,哗啦,推开了木质窗户。

阳光照到屋里。

C9实验室某些项目与军队有联动,实验室的研究员住在军区大院。从应慕怀单位分配的房子望出去, 一片广阔的操练场,左手边走几百米是食堂,早晨, 军用皮卡车摇摇晃晃而来,载着研究人员去穿过操练场去更深处的实验所。

闻堰点了根烟,回头, 应慕怀半撑起身, 金色长发从肩头披散下去,指骨形状异常修长美观, 接过了闻堰递过去的烟。

“出不出来?半天说不出句话。”

应慕怀吸了口烟,理着刚才被闻堰用力拽过的头发,皱眉道:“实验室可能有事。”

“没事儿就出来玩,去酒吧也行,反正今天休假。”

应慕怀还是没说话。

闻堰走近, 半蹲下身,捏着下颌吻了上去。触及的唇柔软,红肿, 刚品味就回忆起了才经历过的疯狂。闻堰加深了吻,应慕怀没特别热情的回应,但也没抗拒,随着亲吻的热切,夹着烟的指尖轻轻掸了掸。

“操,小宝贝儿。”闻堰没忍住,边骂边松开了手。

应慕怀抿唇,看着他。

闻堰开始换军绿色T恤,手臂支出小幅度的折角拐过去。他身材漂亮,绷实的肌肉豹皮般紧缚着骨架,颈部伤口细密,仔细看,锁骨底层刺青纹着几个字母。

YMH。

靠近心脏的位置。

“我走了,你好好休息,不许放我鸽子。”

打完招呼闻堰出门,走下那条冗长的台阶。

一成不变的阴暗,让他想起了应慕怀刚来军区的时候。

退军校后应慕怀回大学读了一年,然后跟导师来了C9实验室。他刚分到这屋里时,所长叫几个兵帮忙扛生活用品,闻堰主动来的。

当时应慕怀穿身白大褂,东西还没放已经先去实验室熟悉了环境,出来时,手指穿过白大褂的衣摆揣在兜里,露出的手背瘦削冷白,就站在卡车旁边静静等着。

——等着人来伺候他。

非常的矜贵。

闻堰顶了个兄弟的岗帮忙拎东西,跟他对上视线,没忍住笑了。

能够再面,不知道跟自己在电话里使劲儿撺掇有没有关系-

大概在两年前,闻堰参加军校生拉练跟应慕怀在深山老林里相处了两天,完事后要上电话号码,隔三差五找他聊天。

军区没假期出不去,平时都电话里撩,放假了就去帝大找他。

应慕怀虽然话比较少,但出乎意料的没流露出反感,一约就成功,一约就成功。

再然后,是应慕怀跟导师来了军区的实验室,新人,什么都不懂,上思想教育课、四处闲逛、找吃的地方、混酒吧,全都是自己带他乱跑。

后来,顺理成章的,闻堰趁着应慕怀过生日,实验所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捡便宜出去给应慕怀买蛋糕,顺便在他吹蜡烛的时候表白了。

现在,跟应慕怀在一起也快大半年。

两个人都是Alpha,公开影响了不太好,所以只有几个亲近的人知道。

闻堰穿过操练场,回去,大队长丢下起重器看着他笑:“又去哪儿混了?”

闻堰取下手套,没说话。

“我闻你身上这股爆过信息素的骚味儿,就这么几个小时,还去找人泻火了?”

闻堰转过去,似笑非笑,若无其事比了下手指。

“对啊,羡不羡慕?”

“爬爬爬。”大队长揽着他肩膀,“约好了晚上去酒吧浪,下了晚操就去,跟守门的已经商量好了,你放心来。”

“知道。”

闻堰应了声,准备走了。

背后,大队长还喊:“把你老婆也带来我们瞧瞧?”

闻堰摆手:“我老婆高贵,你们不配。”

中队长气得直乐:“别是什么不得人的下三滥吧?”

军队Omega少,Beta都少,为了发泄欲.望,形形色色的替代品不计其数。

闻堰往前走了两步:“你再说一句。”

中队长平时爱逗,仗着年龄大倚老卖老,没想到闻堰有点儿认真了,赶紧道歉。

闻堰拿捏他两把,没再废话回了宿舍,找了件衣服,等晚操结束后才换上。

湛修看他,惊讶:“穿这么帅?”

“我不穿衣服都帅,不像你。”

湛修似笑非笑:“我看你是被小应宗人传人,变骚了。本来多硬朗一A,现在净整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闻堰往身上喷古龙水。

“他也来啊?”湛修问。

“他不来,我收拾什么?”

湛修竖起大拇指:“行,A为悦己者容。”

守门岗位对这群纨绔每周五晚上溜出去的行径已经怪不惊,还特意行了礼,湛修上去吊儿郎当请烟,闻堰没管,先出了军区的大门。

路边停着一辆敞篷跑车,火红色,造型相当骚气。闻堰看笑了,回头:“你的啊?”

湛修抖着烟盒走过来。

“小红的。他爸看他找了Omega送的礼物。借来咱俩玩玩儿。”

边开门,边问:“小红今年回去就领证了,你呢?”

“我什么?”

闻堰换了个坐姿,半搭着手臂,转头看后退的风景。

“你都21了,我估计那帮老东西该找你催婚了吧。”

闻堰眼皮跳了下,转过去。

湛修不以为意开着车:“毕竟你啊,又不能跟小应宗结婚,玩过了就断了。我上次听我爸说,他们跟第三亲王商量,想把白露公主嫁给你。”

闻堰动了动唇,没吭声。

“拉拢咱们嘛,贵族院里那群人全都是没用的古董花瓶,找个撑腰的,只能找到你。不过有一说一,白露公主长得还挺好看。”

他说的喋喋不休,闻堰听烦了,撑起身将手指放到他颈部,用力捏了一把——

——湛修疯狂捏方向盘。

“哎哎哎我他妈开车呢!祖宗,别搞我!!!!”

闻堰松手。

松完,又点了根烟。

有点儿走神。

酒吧里乌烟瘴气,吧台灯光黯淡,军区附近的地方都挺偏僻,这个酒吧简直像大漠深处的一株仙人掌,鹤立鸡群,满足了很多人饥渴的愿望。

酒吧里本来闹闹嚷嚷,门打开,闻堰这几道Alpha的身影进来,身高和体格一看就是旁边特战军区出来的。酒吧气氛安静了几秒。

闻堰到角落坐下。

尽量低调,免得被什么东西缠上。

同行的还有其他连的兄弟,看着面熟,但具体说不出名字。看他后打招呼:“堰哥,稀客,来来啦,喝一杯。”

闻堰跟他们喝了几杯,心不在焉,被湛修拽了下衣服。

“等小应宗?”

闻堰斜看他:“嗯。”

“行,你自己玩吧,我去看看上周那小奶O还在不在。”湛修调头去了后院。

左右无聊,闻堰等得有点儿烦了,到前台打电话,刚拔出号,耳边响起仿佛被冰水润过的嗓音。

“干什么?”

回头,应慕怀手指撩开门帘,视线掠低,正看向自己的方向。

他就穿了身简单的白衬衫,腰身勾勒,气质干干净净,头发绑起来垂在颈后,只细长的眼角附近垂下几缕散落的头发。

闻堰笑了:“你才来啊,等你半天。”

应慕怀:“实验室忙完就来了。”

带着他回角落,其他人认识这是实验所的人,也知道应慕怀的名字。不过因为此Alpha比较高冷,而作战单兵跟研究员也共同话题实在缺乏,就打了个招呼继续各玩各的。

暗里,看不太清,闻堰手指挪动,牵住了应慕怀的手。

有人吆喝:“喝转场吗?堪比海天盛筵,谁先喝趴谁就去找后院那个小奶O要联系方式,行不行?”

反正是找借口喝酒,干什么都行。

闻堰跟着喝,他酒量一般,但因为平易近人,所有人都爱开玩笑灌他酒,喝着喝着就醉了。

“堰哥,那就你去找小奶O要号码了啊?”

闻堰说:“那怎么行?”改了语气,有点儿吊儿郎当的,“找个A要号码行吗?”

一片吁气声:“那不行那不行,Alpha我都看吐了。”

“是不是玩不起啊你,后院,堰哥赶紧去!”

“……”

闻堰转向应慕怀:“我觉得他比小奶O好看多了。”

“啊这……”

“拿Alpha跟Omega相比本身就很奇怪吧?”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小奶O能亲,猛A又不能亲。”

闻堰顿时转过去:“给你们亲一个。”

不过还没凑近,被应慕怀推开,人冷冷淡淡地出了门。

大家哄笑,都没当回事儿,虽然高岭之花被挑逗得花容失色的场面很有趣,但对热衷感官和欲.望的Alpha来说,还不如Omega的一个回眸。

只有湛修凑近:“人怎么走了?”

闻堰:“他出去透个气。”

“哦,小应宗一直冷冷淡淡的,没想到谈了恋爱也这样啊。”湛修比较没经验,随口说,“我还以为他会热情似火呢。”

闻堰笑了:“你又知道他没有热情似火?”

“一般来说,再冷漠的Alpha,都会对老婆热情似火。该说不说,你俩谁在下?我一直没问过。”

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

毕竟,没有哪个Alpha愿意雌伏在另一个Alpha身下。

——这就是AA恋这么少,并禁止通婚的原因之一。

搞得不好就是互相残害。

闻堰瞟他一眼:“问这么多,你对AA感兴趣?”

湛修迅速划清界限:“我只喜欢小奶O,为小奶O献出心脏,谢谢!”

“那你去后院要电话号码。”

任务丢给他,闻堰起身找应慕怀。

在酒吧旁边的停车场,应慕怀点了根烟,眉眼隐隐绰绰。

“怎么出来了?”

闻堰问。

“不喜欢那种气氛。”他回答。

闻堰走近,抵着他肩膀一推,推到了楼梯旁狭窄的角落,开始粗暴地吻他。

Alpha启了唇峰缝,任由闻堰攫取他的舌间的柔软,调整着呼吸的节奏。因为闻堰耐性比较好,连着亲半天都不带喘一下,最后还是应慕怀推开他,唇角牵出了湿润淫靡的银丝。

耳边,酒吧的玻璃门开开合合,响起醉鬼骂骂咧咧的声音。

闻堰重新靠近,影子几乎全部笼罩住他,手轻轻摩挲着他的下颌。

抚过的皮肤光滑干燥,应慕怀退了一步,直到脊梁抵着墙壁。

“宝贝儿我再亲一会儿。”

应慕怀挡开:“有人。”

“知道知道,人家也看不。”闻堰指尖描绘着他的眉眼,含着耳垂吮得发热,而应慕怀还是清清冷冷的看着他。

一直以来过恋爱生活都是,刚开始信息素互斥需要吃药才能顺利进行下一步。后来适应后不用吃药了,但闻堰一般兴致高昂,而信息素被压制的应慕怀一直有点儿勉强。

莫名想起刚才的玩笑,闻堰停下动作,问:“宝贝儿,爱不爱我?”

“……”

应慕怀舔了下唇,看着他,没说话。

从车上听说老一辈要安排他结婚到现在闻堰心情都不能算很好,鬼使神差地,坚持问下去:“爱不爱我?”

边问,边搂着他的腰,有一回事没一回事地亲亲耳朵。

应慕怀安静了半晌:“爱。”

“爱什么?”

“爱你。”

“那为什么一直这么冷淡?”闻堰贴着唇重新吻了上去。

旁边有人经过,闻堰抬起手臂抵墙挡住了应慕怀的脸,等下半句话。

但应慕怀这种废话很少的人,不会有下一句。

“……”

等了会儿没有结果,闻堰笑着抚摸他的头发。

应慕怀脸精美又冷淡,发丝却很柔软,指尖能柔顺地梳到发尾。被灯光照亮,浅色的瞳孔泊着凉意,Alpha特征明显的高挺鼻梁和犀薄的唇,带着攻击性,像不会融化的坚冰。

典型的A性特征。

但有很多时候,闻堰希望他是个Omega。

这样,谈婚论嫁的话题就能轻易说出口了。

“还回集体宿舍吗?”

“……”

“走吧,开房。”

Alpha体力旺盛,下午刚缠绵,现在劲儿又上来了。

在附近的宾馆,不可避免有肌肤之亲,闻堰被吸引着失控地掠夺和侵、占他,但事后拿出打火机点了根烟,夹着烟缓缓吐气却有点儿空虚。

一直以来落到低谷后,因为AA没有信息素抚慰心理和情绪,满足感几乎很少。

取而代之是一种让人焦躁的冷静。

除了能回忆起刚才感觉不错。

闻堰有时候会产生错觉去怀疑,跟应慕怀待在一起源自军区Omega少而他正好能满足他,还是感情占着上风。

两个Alpha之间,信息素都不会互相吸引。

这样的生理构造,怎么会有感情?-

酒吧回来后继续日常的训练,微热的暑气消散后,平日的训练更加繁忙。正在食堂吃饭,突然被总指挥叫去办公室。

闻堰刚进门,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应慕怀。

办公桌旁边的应思年脸色狰狞。

“有人打报告到了我这里,说你和应慕怀有不正当关系。”

军队里,明令禁止AA恋爱。

闻堰顿了两秒,开始追忆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但这个根本不重要,甚至于他俩在一起干了什么都不重要。

应思年:“你们马上划清界限!”

应思年是应慕怀的爸爸,闻堰不知道该说什么,还在思考,没想到应慕怀先说话:“这跟你们没有关系。”

他刚说完,被一耳光抽在脸上,顿了几秒,直直看着应思年。

应思念阴郁道:“你给我闭嘴,丢人现眼。”

说完转向闻堰,“马上划清界限,这种丑事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从跟应慕怀在一起第一天起,这个结局闻堰不是没预料过,因为在应思年眼里他就是一条没教养的丧家之犬。

先不说AA到底招谁惹谁,光看应思年对应慕怀怒其不争的态度,就让闻堰瞬间爆炸。

“你他妈神经病是不是?”

顶撞长辈和上级,应思年神色更为狰狞扬起手似乎要落下——

门推开,萧向阳急匆匆进来:“堰子,你干嘛呢!”

闻堰退回去:“叔叔。”

萧向阳急得满头大汗,连忙道歉:“应指挥,对不起对不起,闻堰刚冲动了。这事我路上听副官说了,俩孩子都小,难免会犯这种错误,咱们加强思想教育就行了,别着急别着急。”

应思年神色忍耐,背过身去:“简直荒唐!”

闻堰父亲死得早,从小是萧向阳给他带大的,彼此的脾气都很清楚。闻堰必须顺毛,不顺来一个燎一个。萧向阳坐下了,就在那儿劝:“堰子,你跟小应呢可能不太合适,以后大家都是要成家立业的,你慢慢就懂了。”

没回答,闻堰到应慕怀身旁查看他脸上的伤口。

这傻逼,光看之前逼着学生物的应慕怀去军校就知道是个极品,自以为是,极其自负,掌控欲强到离谱。

手指刚摩挲着眉眼,听到气音回头。

应思年开始瞪应慕怀。

应慕怀顿了一秒,没动。

下一瞬间,应思年大步跨过去,拽着他的手,直接拉扯过来。

“你还冥顽不灵!站在他身边干什么,丢人现眼这么久,还嫌不够!?”

萧向阳立刻又来拉扯应思年:“哎哎哎应指挥你也别生气,孩子还小,不要打啊骂啊,你好好跟他讲道理。”

萧向阳和事佬地劝,应思年也不好不给他面子。

最后结果就是办公室里,萧向阳摇唇鼓舌,说的口干舌燥,大家表面平静其实各怀鬼胎。

再接着,应慕怀被应思年弄去关禁闭。

他的儿子他有权利教,其他人管不住。出了办公室,闻堰抬起视线,看到了守在门外的一堆人。

都是父亲战死后,手里的兄弟。

20几年,闻堰被他们抚养长大,仗着被偏爱也曾经无法无天调皮捣蛋,他们秉承着对父亲的忠诚,一直待自己非常好,仿佛亲生儿子。

但以前对自己百依百顺的这群人,现在全部面露焦虑,相当烦闷。

“按理说成年以后你就可以继承父亲的宗位,只不过因为还在军区服役,权力暂时没有回归到你身上。”

“应思年一直觊觎着鲸吞蚕食咱们闻家的势力,所以他宁死不会让儿子跟你惹上关系。”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小堰,你不应该喜欢应家的儿子。”

说教的语气从小听到大。

背负父亲的遗志,闻堰张了张嘴,却完全无法反驳。

以前稍加想象,很快因为麻烦而停止了思维发散,觉得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

因为这段感情,闻堰非常清楚——

他和应慕怀没有未来。

心里只有光耀闻家的中老年人不会明白他的感情

即使理解,横亘在他俩之间还有帝国的大江大河。

“法律禁止AA结婚,防范宗家联姻势力倍增波及国家安全。

你的父亲为帝国战死,你是帝国养大的孩子。

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应该效忠帝国,为帝国考虑。”

闻堰听着,操练场上哨声来回震荡,但他的心里却好像听不任何声音,陷入了寂静。

跟应慕怀在一起非常快乐,像是年少时做不完的梦。

但梦,终究有醒的一天。

“你是军人,服从命令是你的天职。”

他们的话不算严厉,对从小就接受军武教育的Alpha来说,点到为止即可。

他们相信以闻堰背负的责任和遗志,冷静理智的头脑,能做出最好的判断。

闻堰坐在石阶上,点了根烟。

天气开始转凉后训练时的背心会统一要求替换成T恤,黏着风干的潮汗,脊背爬上一股簌簌的冷意。

梦醒早有预料,所以他没有想象中的惊慌失措。

再到应慕怀,他从紧闭室放出来,人似乎消瘦了不少,靠着乒乓球台点了根烟,抬头吐了口烟气,手指有点儿发抖。

“我父亲还不同意 ”

应慕怀揉了下手腕,声音仿佛浸泡过冰水,“但我打算坚持下去。”

“你父亲不同意?”

闻堰重复。

短暂的沉默,应慕怀点头:“我想试试说服他。”

闻堰摸了下微硬的发茬,触感代表着军人的干脆利落。这种硌手的硬度给了他勇气,说:“那就不说服他了吧。”

应慕怀转向他,色泽冰冷浅淡的眸子,直直跟他对视。

虽然知道这些话说出来非常渣,恶心,恨不得给自己一拳,闻堰还是要说:“我父辈也不同意。”

应慕怀唇动了下。

“我们就不要在一起了,少给他们添麻烦。”

说这句话的时候闻堰情绪平静,心里也空荡荡的,轻松地说了出来。

“为什么?”应慕怀问。

不知道是在说服谁,闻堰说:“真的麻烦,我们结不了婚,也生不了孩子。你父亲是我宿敌,巴不得我去死。反正不管从什么层面来说我们都不合适。”

应慕怀不是感情激烈的人,听到这些话也没流露出特别的痛苦,但他开口。

“但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

“为什么?你跟我在一起不应该挺难受?总吃药,受伤,你也是冷冷淡淡的。”

应慕怀安静了下来。

自言自语似的,闻堰指间夹烟杵下弯曲的黑灰,说:“真的没办法,分开,你去开始自己的人生。”

像梦,梦美好却不切实际,醒来后面临的仓促才是人生。

“我想和你在一起。”应慕怀说。

尽管话里没什么温度,但闻堰一瞬间不可抑制地升起狂暴的念头,想搂着他,抱着他,狠狠地亲他吻他。

但这样眩晕的感受来势汹汹,去如山倒,闻堰平静了下来。

“不可能在一起。”

两个人都是平静的语气,毕竟信息素没被调动时,Alpha有着超乎寻常的冷静和理智。

不知道的,以为他俩在聊天气。

话说完,闻堰掐灭了烟,准备离开了。

背后,应慕怀冰冷的手指探过来,抓着手半折回去,话似乎有点儿颤音:“我想,再做一次。”

看着他情绪的裂痕,闻堰心里好像塌下去一块儿,点头。

“好。”

与想象中铭记终生的刻烟吸肺区别明显,做的潦草,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应慕怀应该是想试着诱惑他,让他食髓知味,但还没开始就因为自尊心放弃了这种想法。闻堰做完很想亲一下他发红的眼角,但想想还是算了。

闻堰穿好了,到门口笑着说:“以后要咱俩真成敌人了,我让你三次。”

政场三次,应慕怀要是够狠能给他摁到泥水沟里去,永世不得翻身。

离奇的气氛,屋里光线偏暗,应慕怀掀开被子起身。

闻堰突然有点儿不舍。

“拜拜。”

应慕怀看着他,动了下唇:“再。”

竟然是好聚好散。

闻堰心口好像被挖了个坑,空荡荡回到军区,萧向阳磕磕碰碰走上来:“分手了吗?”

闻堰:“分了。”

“你很懂事。”萧向阳松了口气,他心里不相信AA能有什么感情,安慰道,“别在军区继续待着了,出去任职,识到更多的Omega就不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闻堰点着烟,垂下视线,貌似平静地听着。

“等出去后,叔叔给你找个好看的。小应宗的外貌确实摸天花板,但不说超过他,同样好看的应该能找到。”

像是哄小孩子,萧向阳不断地说这种话。

闻堰长腿搭着椅子,听他喋喋不休地安慰,似乎自己不领情都说不过去。不知怎么却涌起一股无名怒火,排解不开的情绪直接让他爆发地踹倒了铁制桌子。

“能不能别再逼我?!”

嘶吼,伴随着椅子触地的尖锐巨响——

萧向阳顿时闭紧了嘴。

闻堰浑身暴躁地涌出信息素,抓了下头发,分不清楚心里空荡荡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明明没有特别的悲伤,但似乎不会再为任何事情感到快乐-

说了再以后,应慕怀就消失了。

闻堰离开军区,正式进入帝国军政处就职,刚进去就衔了将职。

指挥系和具体的作战系不同,属于办公室内较为清闲的职务,闻堰却比以前更忙了。

闻家从闻堰父亲战死后,权力暂时由属臣代理,闻堰接任后要做的事情是一件一件重新将权力揽入手里。毕竟是掠夺,所以手腕不可避免变得残忍起来。但萧向阳对他的转变却很满意。

他不再像个热血沸腾的孩子。

因为忙,闻堰脾气变得非常暴躁,阴郁,但也深沉了很多,比起以前更令人生畏。

听起湛修的讨论才知道:“小应宗人不了。”

闻堰夹着烟,埋在文件堆里,抬起视线。

湛修说:“内部消息,小应宗人不知道去了哪儿,但应思年给出的回答是,他还在实验所从事研究工作。”

闻堰视线垂下,脸上没什么情绪。

湛修打量他半晌,才笑着说:“我以为你感兴趣呢,不感兴趣啊?”

感兴趣还是不感兴趣?闻堰做不出回答,很多次梦他,醒来除了一种空虚的感觉似乎没有别的。听说Alpha和Omega的羁绊会更深,一旦分手要死要活,而他竟然能这么平静地过下来,也许当初对他的感情并不深吧。

应慕怀对自己,可能感情,也不深吧。

他继续工作。

湛修眼里闪过复杂的情绪,试探地问:“你是不是忘不了他?”

不等闻堰说话,湛修感叹:“这一年你变了很多。”

变了很多……闻堰漫无目的想了下。

是为应慕怀变的吗?与属臣的博弈有时可以不用这么绝情,但一想到连应慕怀都能放手,不硬着头皮往下干不是对不起他?

居然做到了这个份上,就要做绝。

“过两天休假,天气似乎都不错,去一趟海边玩儿呗?”

湛修说,“你也散散心。”

闻堰转着笔,湛修已经出门了:“就这么说不定了,不来谁孙子。”

夏天的海边,海风一吹,咸味的海风扑进鼻尖,有种奇怪的潮湿的味道。

海堤绵延一线,沙滩上全是游客,太阳很高的时候水温也很合适,但大家只敢在浅滩游泳。

“那我过去了啊。”

湛修领着旁边的Omega,极其狗腿,“别怕,不会游泳,哥哥可以教你。”

萧泓看了半晌,坐太阳伞下:“早知道就为这狗逼谈恋爱,我还不如待家里陪老婆。”

萧泓儿子刚出生,虽然他被折腾得挺累,不过每天非常高兴。

旁边还有几个Omega,世家名媛,明显是为闻堰来的。被盘东问西,闻堰索性起身,去了旁边抽烟。

每次有开心的事情都容易想到,如果阿怀在就好了,可以跟他一起快乐。

但这么想之后,仅存的快乐也会被一种虚无的情绪替代。

闻堰抽了四五根烟,那边湛修挥手:“过来,椰汁喝不喝?我点了啊。”

闻堰掸去烟灰,起身,注意到前方推着婴儿车过去的背影。

身材高挑颀长,金发短短地贴着耳侧,一手推着婴儿车,另一只手拎着沉甸甸的超市购物袋,装着奶粉等一些婴儿奶粉。

闻堰多看了两眼。

背影非常眼熟,但看到这个头发,却否认了是应慕怀。

他不会剪掉头发吧。

旁边有来回奔跑的小孩儿,从对方身旁撞过去,撞坏了本来岌岌可危的购物袋。对方半侧过脸,蹲下身,收拾散落一地的婴儿用品。

刹那间流光惊动,闻堰顿了一秒,失控地朝他大步奔去!

应慕怀捡起东西却没地方放,正在思索,头顶落下漆黑的阴影。

似乎带着喘气,望眼欲穿的,浑身发热地看着他。才一秒,应慕怀就知道了对方是谁。

他抬起视线。

闻堰直直看着他,应慕怀比起一年前瘦了很多,头发明显是为了便利剪短的,眼眶瘦的脱了形,但眼眸还是冰冷如机器,平静地看着他。

婴儿车里,崽崽开始大哭。

应慕怀给他抱到手臂里,贴着额头感知了几秒,抚摸着头发轻声说:“爸爸在,不哭。”

孩子可爱,头发是软绒绒的黑色,眸仁潮湿,奶唧唧的。他不知道为什么哭,哭的很厉害,似乎身上哪儿疼,但并没有伤口。

应慕怀低声叫着:“崽崽,不疼了,不疼了。”

闻堰本来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怔了几秒,蓦地松开。

“你结婚了。”

应慕怀忙着哄孩子,没搭理他。

处在这种情况下,闻堰突然觉得很尴尬,往后退了几步,准备离开。

应慕怀看过来,从刚才对待小孩的柔软,转为一成不变的冷静。

“去哪儿?我正好在找你。”

闻堰重新站住。虽然有很想跟应慕怀和好的想法,但看了小孩,突然觉得自己很多余。

“……有事?”

应慕怀抱着孩子,转过去:“把东西放进婴儿车,跟我来。”

发号施令的语气。

闻堰顿了好几秒,没太清楚他哪儿来的底气说出这句话,何况对他的儿子,闻堰完全提不起任何兴趣和好感。

还站着,应慕怀不耐烦:“快点儿。”

“……”

闻堰咬了咬牙,捡起婴儿用品放刚才宝宝睡的地方,推在身后跟着他走。

可能十来分钟,十几楼的海景房。屋里非常干净,整洁,不像经过主人精心修饰的家,反而像紧急避难的商品房。

抱着哄的一路,宝宝还在嚎啕大哭,抓着应慕怀的手指放嘴里撕咬。

闻堰送他到家,冷眼看他哄孩子,说:“那我先走了。”

应慕怀头也没抬:“站着。”

“……”

估计他大概刚跟自己分手就和别人发生了关系,孩子才会碰巧这么大。换以前闻堰还有心情伺候他的公主病,现在,对不起,没有。

拉着门,立刻要出去。

“站住!”

应慕怀声音抬高了点儿,怀里的宝宝还是大哭,用力抓握他的手指。

闻堰烦得要死,准备走那一瞬间,应慕怀低着头,喉间滑动,眼泪开始往下掉。

被这幅场景惊讶到,闻堰停住了脚步。

应慕怀嘴里说:“不疼了,不疼了。”起身,似乎是再也没有别的选择,从柜子里取出一颗止痛药,捏碎了兑进奶粉里。

边拍宝宝的背,边喂他喝,因为宝宝哭的打奶嗝,奶水滑下唇角,喝的非常艰难。

应慕怀边给宝宝喂奶,眼眸里非常的柔软,唇瓣抿紧,悄无声息地掉眼泪。

喂了多久,他就哭了多久。

闻堰脚钉在原地,面对应慕怀的反应,紧闭着唇半晌才开口。

“你到底怎么了?”

应慕怀嘶声道:“产后抑郁。”

又顿了两秒,闻堰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拿出手机:“你妻子呢?我帮你联系一下。”

“我没结婚。”

越说,闻堰脑海里一个念头突然明晰起来:“这是,谁的小孩儿?”

“你的。”应慕怀说。

闻堰眼皮掠低,没想到他居然不择手段用自己的精子弄出了一个小孩儿,不知道是为了报复还是什么。

咬着牙关,齿间几乎磨出血腥味儿:“谁生的?”

孩子的另一位血缘亲属,是谁?

刚想骂他不过分吗,为什么要找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弄出这孩子。似乎听应慕怀说了下一句,闻堰话戛然而止。

宝宝喝了奶,哭累就睡着了。

“我生的。”

应慕怀站起身,边重复这句话边解开了衬衫。

他腹部有两道横亘极长的伤疤,肉红色附近密布着缝合伤口,让曾经完美的身材仿佛被腰斩,触目惊心。

“形成胚胎后植入腹腔内的人造子宫,发育成熟后,通过剖腹产出。”应慕怀说,“崽崽在第八、九个月时,因子宫体积过大,压迫胃部和其他器官,导致我天天呕吐,腹痛,失眠,甚至失禁。”

他继续说:“生下他后,切除人造子宫时牵涉到太多腹部神经,我经历了几次大出血,数度面临死亡。”

“即使在刚开始怀孕最轻松的时候,也因为呕吐,手脚酸痛,食欲不振,每天失眠到凌晨。”

应慕怀皱了皱眉,仿佛说着无关于己的话。

“那个时候,我很希望你在我身边,陪着我。但是你不在。有几次痛到昏厥因为梦你,我才能醒过来。”

“闻堰。”

应慕怀嗓音仿佛被水浸泡过,冰冷,又澄澈。

“虽然信息素无法回应你,但我经历的痛苦,还有崽崽,就是我对你全部爱的证明。”-

“堰哥又请假了???”

湛修站在办公室里,举目四望,秘书看了他会儿:“这次比较干脆,为了规避翘班和迟到,直接请了一个月。”

湛修快笑不出来了,因为闻堰请假,意味着这些工作都、得、自、己、来!

但重要的文件,又必须请他过目参阅,所以他不得不两头跑。

湛修携着一沓帝国机密文件驱车到了海岸边的某栋房内,按照闻堰给出的定位,敲开门。

Alpha围着围裙,手里还拿着冒油花的铲子,看他:“很着急?”

“着急,东8区又要造战舰,他妈哪儿来那么多钱给他造战舰,不给呢就抱着你大腿哭。”

湛修累的一批,想进屋:“堰哥辛苦你给我倒杯水。”

“倒个屁,出去。”

闻堰指了下门口那条线。

“?”湛修惊讶住,“进屋聊,不行?”

“阿怀不舒服,不想闻到陌生人的味道,你别进来,再往前走一步我揍你了。”

湛修:“……我跑了半座城市。”

“少跟我来这套。还有什么事赶紧说,锅里有菜。”

“……”

湛修吸了口气:“西9区,申请建立一支新的特种部队,并配备首都军区的相同武装。”

“叫他滚。”

“……好的。另外萧叔让我转告你,是时候收回兰家那边的地产和公司了。”

“我现在没空,过段时间。”

“……”

里屋似乎响起了什么声音,闻堰开始摘围裙:“阿怀起床了,你赶紧走,他心情不好要打人。”

“……”

湛修顿了好几秒,意识到无法挽回,“行,我走,我走就是了。”

结果刚走出没两步,突然被叫住。

闻堰轻描淡写道:“叫萧叔最近有空准备一场婚礼,婚姻法禁止AA结婚的地方立刻修改,两个月内,我要和阿怀结婚。”

“操?”湛修惊呆了,“两个月,拟草案都没这么快!”

“所以你们自己想办法。”闻堰准备关门,“我老婆孩子都生出来了,还他妈吊着,总之两个月办不好这件事要么你们死,要么我死。”

“……”

门“哐当”一声,在湛修面前合上。

湛修:谁不骂一句操?

屋内,卧室门打开。

应慕怀穿件真丝睡衣,半垂着眼皮,眉眼几分刚睡醒的厌倦,先看了看小床里的崽崽,坐回沙发。

闻堰坐到他身旁,说:“锅里菜快好了,还熬了汤,我五点半起床去早市买的乌骨鸡。”

本来想得到应慕怀一个眼神,但他脸上没什么情绪,似乎没听。

就,特别冷漠。

闻堰失落的心情迅速被老婆好!踏!马!可!爱!所填补,即使没睡醒起床气很大冲自己发脾气也特别可爱!闻堰捧着他脸偏头吻着唇瓣。

应慕怀推他:“烦。”

推完,应慕怀掠下视线:“谁来过?”

“……”

闻堰面不改色,“送快递的,味道很大?”

说完,又靠近吻他,唇瓣亲到眼角,几乎忍不住给他抱到怀里。

“阿怀,我好喜欢你。”

应慕怀眼皮跳了下。

“你好可爱,宝贝儿。”闻堰疯了似的,喊两声就开始发情,凑近咬住了他冷白的耳垂,不住厮磨。

应慕怀自从怀孕后每次睡醒都有十来分钟的迟钝,所以昏沉沉坐着没动静,任凭闻堰单方面性骚扰。闻堰动作很轻,难为一个大猛A碰他时手脚轻的像抱孩子,一会儿亲亲脸,一会儿亲亲耳朵,一会儿亲亲眼角。

还一直发出狂热爱慕者的羞耻语言。

“阿怀,早上好,爱你,爱你,爱你——”

应慕怀总算彻底清醒了:“走开。”

闻堰:“……”

虽然但是,有一说一,这样冷漠无情是真踏马可爱。

应慕怀到婴儿床边给崽崽抱怀里,测了□□温,再看了看奶牙,抱到桌上吃饭。

崽崽呢,又特别黏应慕怀,一直抓着他的手指咿咿呀呀,但凡闻堰碰一下,立刻放声大哭。

就很烦。

应慕怀忙着给孩子喂奶,闻堰端碗在旁边看了半晌,没忍住露出了笑。

其实,真挺好的。

总算给崽崽喂完,开开心心地被放回婴儿车里睡觉。应慕怀看了下表,准备去健身的房间锻炼,恢复下怀孕后开始流失的体力。

闻堰跟了两步,揽过腿弯拦腰给他抱起来,推门进了卧室。

“运动啊?我帮你。”

“……”

放床上,应慕怀抿了下薄唇,看着他。

“昨晚,才做过。”

闻堰覆身,亲他的耳侧和头发,开始长长后又变得柔软了,散发着香气,直到重新吻回薄唇。

气氛变得热烈,应慕怀被压到柔软的枕头里,对方是身材高大的Alpha,但经过日夜相处,他不再生理性炸毛或者想避开了。

一寸一寸,被轻柔地吻着,意识逐渐混乱的时候,手指突然感觉到微凉的东西。

环状,冰冷,贴合着无名指。

“和我结婚,阿怀。”闻堰喘着气,似乎克制着,抚摸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在战栗。

应慕怀安静了几秒。

身上的人,呼吸落在颈侧,烫得像滚过去的火。

痛楚和爱意,交织在同样的语言里。

“分手了我让你三次。结婚,我让你一辈子。”

像一首完美的歌曲,写上合意的休止符。

“阿怀,让我像你爱我一样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拉小明出场,攒小爸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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